故宫西北区的仓库藏在角楼西侧的一片老松树林后,红墙斑驳,门口的门牌上“文物构件储备库(丙)”几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,门轴上还挂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,是上秋落下的,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。林砚站在门前,手里攥着刚从档案室抄来的《太和殿1983年修缮构件存档清单》,纸页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,上面用蓝笔圈出的“斗拱构件:西北库丙区3排7号货架,编号thd - 1983 - 027”,是他找了一上午才确定的位置。
“小伙子,这丙区可有阵子没人来了,里面全是老构件,灰尘大得很,进去得戴口罩。”仓库管理员张师傅扛着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走过来,钥匙串上的铜铃叮当作响,“当年1983年修太和殿,换下的东西全堆在那儿,后来除了盘点,没几个人进去过——你找斗拱构件做啥?那玩意儿又沉又占地方,一般没人动。”
林砚接过张师傅递来的防尘口罩,指尖触到口罩边缘的橡胶,还带着仓库里特有的旧物潮气。“张师傅,我在做太和殿斗拱的修复计划,需要对照当年换下的旧构件,看看原构的榫卯细节,还得确认下这些年有没有被动过。”他顿了顿,没说破对涅盘的警惕,只含糊提了句,“之前发现有些构件有胶水残留,怕当年的旧件也受影响。”
张师傅“哦”了一声,掏出最大的那把铜钥匙插进锁孔,“咔嗒”一声,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格外清晰。“胶水?那不可能,当年修完,换下的构件都用桐油刷过,包了防潮纸,装在木箱子里封好的,箱子上还盖了文物局的红章,谁能动啊?”他推开大门,一股混合着老松木、桐油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,阳光透过高窗上的破玻璃,斜斜照进仓库,在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柱,光柱里浮动的灰尘像细碎的金粒。
仓库内部比林砚想象的更宽敞,货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,密密麻麻堆着各种古建构件——有雕着缠枝莲的木门扇,有带着残釉的琉璃瓦当,还有几段布满裂纹的旧柱础,都贴着泛黄的标签,标注着年代和出处。空气里的湿度比外面高,吸进肺里带着淡淡的凉意,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,是旧木头在潮湿环境里特有的气息。
“丙区在最里面,3排7号,你跟着货架编号走就行。”张师傅指着深处的方向,“我就在门口守着,你要找不着或者搬不动,喊一声,我进去帮你。”
林砚点点头,戴上防尘口罩,顺着货架间的通道往里走。通道很窄,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,两侧货架上的构件几乎要碰到肩膀——左边是一堆清代的脊兽残件,有半只狮子的爪子,石质表面还留着当年的凿痕;右边是几捆用麻绳捆着的旧木梁,上面的年轮清晰可见,最粗的那根直径足有三十厘米,标签上写着“乾隆年间太和殿东次间梁,1983年更换”。
他放慢脚步,目光扫过这些沉默的旧构件,突然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:“古建构件皆有魂,每一道痕都是时光的印记。”指尖不自觉地碰了碰身边木梁的表面,粗糙的木纹里嵌着细小的灰尘,触感冰凉,像是在触摸一段沉睡的历史。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敬畏——这些构件,或许曾被曾祖父的手触碰过,或许见证过故宫百年的风雨,而现在,他要带着它们的“记忆”,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修复。
走了约莫十分钟,终于看到“丙区3排”的标识,用红漆写在货架立柱上,已经有些褪色。林砚顺着货架编号找下去,7号货架就在通道尽头,比其他货架更高,顶部几乎贴着仓库的铁皮屋顶,货架上堆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子,每个箱子上都贴着白色的标签,最上面的那个标签正好是“thd - 1983 - 027,太和殿斗拱构件(上层蚂蟥榫组)”。
他踩着货架旁的铁梯爬上去,手指刚碰到箱子的边缘,就发现不对劲——箱子表面的灰尘不均匀,靠近把手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灰尘缺失区,像是有人最近碰过;而且箱子上的防潮纸边缘有细微的撕裂痕迹,不是自然老化造成的,更像是被人小心撕开又重新粘回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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