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刺破云层时,太和殿的鎏金宝顶先被染成了赤金色,接着是檐角的走兽,最后是下层的九踩斗拱——那些层层叠叠的木构在光里舒展着肌理,新补的蚂蟥榫与百年旧木浑然一体,松木的包浆泛着浅褐的温润,连榫卯接缝处都藏着细腻的光泽,仿佛百年的时光都在这晨光里凝住了。
林砚站在殿外的汉白玉栏杆旁,指尖攥着一块磨得光滑的松木边角料——这是修复时剩下的,他特意留着,上面还带着木锉打磨的细痕。老周站在他身边,手里的搪瓷杯换了新泡的菊花茶,热气袅袅地绕着杯沿:“别紧张,你修得怎么样,斗拱自己会说话。”
说话间,文物局的专家团队已经走到了太和殿前。为首的是年近七十的张教授,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工具箱,里面装着修复界常用的靠尺、小锤和放大镜——他是故宫古建修复的权威,当年参与过1983年太和殿的修缮,对斗拱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手掌。
“小林,老周,久等了。”张教授笑着打招呼,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上层斗拱上,“听说这次修复全用了传统技法,连胶水都没碰?”
林砚点点头,引着专家们走到脚手架旁:“张教授,您看——所有替换的构件都是用的老松料,榫卯按清代《工程做法则例》的规格打磨,之前断过的那根榫头,用的是民国老黄铜片加固,完全按我曾祖父笔记里的法子来的。”
张教授没说话,先拿起靠尺,顺着斗拱的水平方向贴了上去——靠尺上的气泡稳稳地停在中间,没有一丝偏移。“水平度不错。”他又掏出一把小锤,轻轻敲了敲新补的蚂蟥榫,声音清脆而厚重,没有半点虚响,“嗯,咬合得严实,手劲没差。”
随行的年轻专家忍不住问:“林老师,之前听说有根榫头断了,用铜片加固能保证承重吗?我们做过仿品测试,铜片要是裹不好,反而会影响木性。”
林砚引着他们走到那处加固的榫头下,仰头指着:“您看,铜片只裹了断口的三分之一,而且是顺着松木的纹理贴的,没有破坏木纤维。我曾祖父笔记里写‘铜随木形,留三分弹性’,就是让铜片跟着木材的伸缩走,既补了断口,又不碍着木性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,“我们还做了承重测试,这组斗拱现在能承受的重量,比修复前还多了二十公斤。”
张教授眼睛一亮,让助手递来一把细长的探针,小心地探进榫卯接缝处——探针只进去了不到一毫米,就被牢牢卡住。“好手艺!”他收回探针,语气里满是赞叹,“1983年我们修的时候,还得靠木楔调整缝隙,你这直接做到了严丝合缝,比我们当年还精细。”
说着,张教授走到殿内,抬头看着斗拱的整体结构:“太和殿的斗拱,讲究‘上承屋顶,下接立柱’,稍微有点偏差,几十年后就会出问题。你看这组九踩斗拱,每层的榫头数量、角度都对得上清代的规制,连‘蚂蟥榫’的自锁卡子都灵活得很——这可不是光靠技术能做到的,得懂木性,懂老祖宗的心思。”
随行的专家们纷纷点头,有人拿出相机拍照,有人在笔记本上记录:“之前网上传的斗拱仿品,跟这个比差太远了,仿品连自锁卡子都做不活,更别说铜片加固这种细活了。”“这才是真修复啊,不是简单补个窟窿,是把老手艺传下来了。”
修复组的同事们也围了过来,小张兴奋地说:“张教授,林老师还把曾祖父的笔记整理成了技法概要,我们都跟着学了不少!”老周笑着补充:“这小子,连‘捉节夹垄’的手劲都跟他曾祖父一个样,当年他曾祖父修冷宫斗拱,也是这么跟我师父较真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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