值班室的灯是老式的白炽灯,昏黄的光落在桌面上,把深棕色的牛皮纸信封映得愈发厚重。窗外的风声已经小了,只有景山的松枝偶尔碰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像在为这封迟了八十年的信伴奏。林砚坐在木椅上,手指在信封上反复摩挲——粗布包刚打开时的樟木味还没散,混着信封里透出的墨香,成了一种穿越时光的味道。
“打开吧,”老周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杯,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,“你爷爷当年说,这信里装着你曾祖父的半条命,也装着故宫的一个大秘密。”
林砚深吸一口气,指尖捏着信封的边缘,慢慢抽出里面的信纸。信纸是民国时期的毛边纸,比现在的纸厚,泛着温润的黄,边缘有些微微的卷翘,像是被人反复展开过。墨字是竖排写的,从右往左,笔锋遒劲,却在很多字的收笔处带着细微的颤抖——那不是笔力不足,是写字时手在抖,藏着说不出的慌与悔。
“民国廿三年,岁在甲戌,秋。”林砚轻声念出开头,声音有些发紧。民国廿三年,就是1934年,他在历史书里读过,那年故宫的部分文物还在南迁,时局乱得很。“时故宫文物南迁,人心惶惶,余受奸人所迫,不得已倒卖太和殿九踩斗拱下枋构件三枚……”
“奸人?”苏晓凑在旁边,小声重复了一句,她手里的笔记本还摊着,笔尖悬在纸上,却忘了记录——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林砚曾祖父“倒卖构件”的具体缘由,不是为了钱,是“受迫”。
林砚没停,继续往下读:“余本受业于故宫木作,师从马老先生,誓以守护古建为终身事。然那年母病垂危,需大洋五十治之,奸人以医药费相胁,逼余盗构件。余虽万般不愿,然母命难违,终是做了对不起故宫、对不起师父的事。”
老周在对面轻轻叹了口气:“你曾祖父的母亲,是1934年秋没的,听说病了很久,那时候医院的药贵得吓人,普通工匠根本拿不出五十块大洋。”他顿了顿,“马老先生就是我师父的师父,他当年知道这事,气得吐了血,却没对外说,只说‘墨臣是一时糊涂,不是坏人’。”
林砚的眼眶有点发热,手指捏着信纸的力度又重了些——他之前只知道曾祖父“倒卖构件”,却从没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无奈。原来曾祖父不是天生的“罪人”,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,这份“罪”里,藏着为人子的两难。
信上的字继续往下走,墨色渐渐深了些,像是写字人情绪更激动:“构件出手后,余夜夜难眠,见太和殿檐角便心颤。后余寻得奸人踪迹,知构件被转卖至山西乔家,为乔致庸后人所藏,用以修缮百寿影壁。余便假托‘寻访古建技艺’之名,赴晋面见乔家主人,恳请将构件藏于影壁寿字之中——寿字为‘长长久久’之意,余盼构件能在此安身,待日后有机会,再寻后人将其送回故宫,补余之过。”
“乔家大院的百寿影壁!”苏晓的笔尖终于落在纸上,却只写下这几个字,她抬头看向林砚,眼里满是震惊——之前老周给的纸条只说影壁与曾祖父有关,现在才知道,曾祖父不仅去过山西,还把斗拱构件藏在了影壁里,这就是父亲要找的“镇物密码”的源头。
林砚的手指停在“寿字之中”四个字上,心头猛地一震——木之章里找到的斗拱铜片,内侧刻着“乔记”,曾祖父笔记里“与晋商合作藏东西”的记载,老周纸条上的“乔家影壁”,还有现在信里的“藏于影壁寿字之中”,所有的线索,终于在这一刻串成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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