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定亲王府,灯火通明,肃杀之气弥漫。虽已夜深,但府内人影绰绰,明岗暗哨比平日多了数倍,巡逻的侍卫眼神锐利,步伐沉稳,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。
书房内,夜漠尘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沉沉的夜色,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冷硬。慕卿九坐在一旁的软榻上,身上搭着薄毯,脸色虽仍有些苍白,但眼神清明锐利,正就着灯烛,仔细翻阅着影煞刚刚送来的一叠密报。秋芙安静地侍立在一旁,随时准备添茶倒水。凌虚子与慧明亦在座,面色凝重。
“王爷,” 影煞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中央,单膝跪地,声音低沉,“天牢已加派三倍人手,均由暗卫精锐乔装混入,牢房内外布下三重警戒,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。萧策单独关押在水牢最深处的玄铁重囚室,四肢被特制镣铐锁住,穴位被封,确保其无法自戕或动用邪术。太医已查验过,暂无中毒或受内伤迹象,但情绪极不稳定,时而破口大骂,时而喃喃自语。”
夜漠尘缓缓转身,烛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,寒光凛冽:“可有外人接触或试图接触?”
“回王爷,目前尚无。但属下发现,天牢内一名负责送饭的狱卒,在萧策入狱后行为有些异常,曾试图靠近重囚区窥探,已被控制,正在密审。” 影煞答道。
“果然迫不及待了。” 夜漠尘冷笑一声,“继续监视,任何风吹草动,立刻回报。尤其是与东宫……以及与长乐宫有牵连的人,给本王盯死了!” 他特意加重了“长乐宫”三字,那是当朝太后的居所。
“是!” 影煞领命,悄然退下。
“王爷是怀疑……” 凌虚子抚须沉吟。
“萧策倒台,利益受损最大、最急于灭口的,无非是那些与他勾结最深、怕被牵连出来的人。” 夜漠尘走到书案前,指尖划过一幅简易的京城势力图,“太子虽废,但其母族、以及昔日依附太子的势力盘根错节,未必甘心。而太后……一向不喜本王,与萧策亦有过从。不得不防。”
慕卿九放下密报,抬眸道:“萧策老奸巨猾,深知自己罪证确凿,难逃一死。常规审讯,恐难撬开他的嘴。他此刻心存侥幸,无非是指望幕后之人能救他,或至少保全其家族。要让他开口,需打破其心理防线,让他感到绝望,并给他一线……看似可能的生机。”
“王妃所言极是。” 慧明双掌合十,“此獠心志坚定,又身负邪术,寻常刑讯恐难奏效,反而可能促其速死。需攻心为上。”
夜漠尘点头:“本王亦是此意。明日卯时,本王亲自提审。卿九,你身子可能支撑?或许需要你的医术……” 他看向妻子,眼中带着担忧。
“我无妨。” 慕卿九微微一笑,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,“正好,我新配制了一种‘吐真散’,药性温和,却能放大受药者内心的恐惧与情绪波动,配合特定的问话技巧,或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此外,我可通过金针探穴,感知其气血运行与情绪变化,判断其言语真伪。”
“如此甚好!” 夜漠尘眼中露出赞赏,“有劳你了。道长,大师,明日审讯,亦需二位在场,以防萧策狗急跳墙,施展邪术,或有人暗中以邪法干扰。”
“贫道(贫僧)义不容辞!” 凌虚子与慧明齐声应道。
计议已定,众人各自休息,养精蓄锐,准备迎接明日的交锋。
翌日,卯时初刻,天色未明。天牢最深处的审讯室内,火光跳跃,映照着墙壁上冰冷的刑具和地面暗沉的水迹,空气中弥漫着霉味、血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。
夜漠尘端坐主位,一身玄色常服,不怒自威。慕卿九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,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药箱和一排寒光闪闪的金针。凌虚子与慧明分立两侧,气息沉凝。影煞按刀立于门口,如同雕塑。
沉重的铁链拖地声由远及近,两名魁梧的狱卒将形容狼狈、穿着囚服的萧策押了进来。一夜之间,这位昔日权倾朝野的吏部尚书仿佛苍老了二十岁,头发散乱,官袍被剥,只剩下白色的囚衣,上面还沾着水牢的污渍。他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,步履蹒跚,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,却依旧闪烁着怨毒、恐惧与一丝不甘的疯狂。
狱卒将萧策强行按在审讯室中央的铁椅上,用铁环固定住他的手脚。
“夜漠尘!慕卿九!你们这对狗男女!竟敢如此折辱朝廷一品大员!你们不得好死!” 萧策挣扎着,嘶声咆哮,声音沙哑刺耳。
夜漠尘面无表情,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,如同在看一个死人,并未理会他的叫骂,只是对慕卿九微微颔首。
慕卿九会意,起身,缓步走到萧策面前,神色平静无波。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,在烛火上微微一烤,声音清冷:“萧尚书,得罪了。此针探穴,可查验你体内是否有邪气残留,亦可知你此刻是否妄图运转邪功。” 说罢,不等萧策反应,金针已快如闪电般刺入他头顶百会穴旁的一处隐秘穴位。
萧策身体猛地一僵,只觉得一股清凉中带着刺痛的气流窜入脑中,瞬间让他躁动的气血为之一滞,连带着那试图暗中凝聚的微弱邪力也被打散!他惊恐地瞪着慕卿九:“你……你对我做了什么?!”
“只是让你冷静一下。” 慕卿九淡淡收回金针,指尖捻动,感受着针尖传来的微弱波动,对夜漠尘道:“他体内确有幽冥邪气残留,但已被封住,无法调动。情绪极度恐慌,但……怨恨之中,夹杂着一丝强烈的求生欲。”
夜漠尘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:“萧策,事到如今,咆哮辱骂,毫无意义。你身为吏部尚书,世受皇恩,却勾结幽冥邪教,罪证确凿,依律当凌迟处死,株连九族。”
萧策浑身一颤,色厉内荏地吼道:“罪证?什么罪证?那都是你们栽赃陷害!陛下!老臣要见陛下!老臣冤枉!”
“冤枉?” 夜漠尘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,那是昨夜连夜从萧策书房密室中搜出的、与境外神秘势力通信的密信副本(虽未直接提及幽冥教,但用语隐晦,约定在边境大战期间于京城有所“动作”),“这信上的暗语,需要本王找人帮你翻译一下吗?还有,你府中库房暗格里那批来路不明的黄金,以及你暗中操控药商采购的大量违禁药材……需要本王一件件摆在你面前吗?”
萧策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,却仍强辩道:“那……那是公务往来!黄金是……是下面人孝敬的!药材是……是用于炼制养生丹药!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”
“冥顽不灵。” 夜漠尘冷哼一声,不再与他做无谓争辩,直接切入核心,“萧策,本王没空与你废话。现在,本王问你答。若老实交代,或许可给你一个痛快,保你全尸,甚至……给你萧家留一丝血脉香火。若负隅顽抗,本王有的是手段,让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他身体前倾,目光如炬,紧紧锁定萧策的双眼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“第一个问题,你手腕上的幽冥血符,是何人所种?你加入幽冥教,已有多少年?在教中任何职司?”
萧策瞳孔骤缩,下意识地想缩回手,却被铁环死死卡住。他眼神闪烁,避开夜漠尘的逼视,咬牙道:“什么血符!那是胎记!是你们用的妖法!老夫不知道什么幽冥教!”
“看来萧尚书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。” 慕卿九轻轻叹了口气,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,拔开塞子,一股奇异的清香弥漫开来。她倒出少许淡绿色的粉末在手帕上,对夜漠尘道:“王爷,请稍候片刻。”
说着,她走到萧策面前,趁其不备,将沾了药粉的手帕迅速在其口鼻前一拂。萧策猝不及防,吸入了少许粉末,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鼻腔直冲头顶,眼前景物微微晃动,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,内心深处被强行压制的恐惧、焦虑、对未来的绝望感,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!正是“吐真散”开始发挥作用!
“你……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毒?!” 萧策惊恐万状。
“不是毒,是让你说真话的药。” 慕卿九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引导着他的情绪,“萧策,想想你的孙子,刚满周岁,玉雪可爱……想想你萧家满门,上百口人……难道你要让他们都为你陪葬吗?那幕后之人,此刻恐怕正想着如何杀你灭口,保全他自己吧?你真的以为,你守口如瓶,他们就会放过你的家人?”
“吐真散”放大了萧策的情感,慕卿九的话如同尖刀,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。他想到了可爱的孙儿,想到了繁华的家族……想到了昨日朝堂上,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同僚们躲闪的目光……想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、手段通天的主上……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他吞噬!
“不……不会的……主上答应过我……会保全我萧家……” 萧策眼神涣散,喃喃自语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主上?” 夜漠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,声音陡然转厉,“你的主上是谁?是朝中何人?还是幽冥教的哪位尊者?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