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布包现在何处?” 夜漠尘声音沙哑,强忍着滔天怒火与悲恸。
“在……在奴婢床下的一块砖石底下……” 陈嬷嬷瘫软在地。
影煞立刻派人去取。
等待的时间里,水牢中死一般寂静,只有陈嬷嬷压抑的哭泣声。夜漠尘紧紧闭着眼,胸膛剧烈起伏。慕卿九握着他的手,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颤抖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。她自己的心也沉甸甸的,为那位素未谋面、却命运悲惨的婆母感到心痛与愤怒。
很快,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被取了回来。打开油布,里面是一个褪色的锦囊,装着几锭金银,还有一本薄薄的、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册子。
夜漠尘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册子。上面是秦嬷嬷的笔迹,记录了她如何被信王要挟,如何被迫调换玉佩、下药,以及信王身边一个“跛脚道人来往传递指令”的零星信息,还有她内心的煎熬与忏悔。最后几页,更是提到了信王曾暗示,待他神功大成,便要扶持“更听话”的皇子(暗指三皇子),甚至……取陛下而代之!
人证物证俱在!铁证如山!
“啊——!!!” 夜漠尘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愤怒吼,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壁上,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。母后!他那温婉善良、与世无争的母后,竟是如此被奸人一步步谋害致死!而主谋,竟是他一直敬重的皇叔祖!这真相,何其残酷!
“漠尘!” 慕卿九心疼地抱住他,用帕子按住他流血的手,“冷静!母后的仇,我们一定要报!但现在,我们必须稳住!”
夜漠尘伏在妻子肩头,身体因巨大的悲痛与愤怒而剧烈颤抖,虎目含泪,却强忍着没有落下。他是帝王,他不能垮!
良久,他缓缓直起身,眼中已是一片血红,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。他看向影煞,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:“将陈嬷嬷押入死牢,严加看管。王太监、春杏,按律处置。今日之事,若泄露半字,提头来见。”
“遵旨!” 影煞凛然应命。
夜漠尘拿起那本秦嬷嬷的忏悔录和德妃的密册,紧紧攥在手中,仿佛握着血海深仇。他看向慕卿九,一字一顿道:“卿九,我们回宫。该是时候,让某些人,为他们的罪行,付出代价了!”
乾清宫东暖阁,灯火通明。夜漠尘与慕卿九相对而坐,中间是那两本染血的册子。太上皇夜鸿图已被紧急请来,此刻正捧着秦嬷嬷的忏悔录,老泪纵横,身体佝偻,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。他一生挚爱端敬皇后,她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,如今得知真相竟是如此不堪,这打击几乎将他击垮。
“皇叔……皇叔……你好狠的心啊!端敬何辜?朕何曾亏待于你?你竟……你竟……” 太上皇泣不成声,猛地咳嗽起来。
“父皇保重龙体!” 夜漠尘与慕卿九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。
“查!给朕一查到底!” 太上皇喘过气来,眼中是刻骨的恨意,“漠尘,不必再有顾忌!无论涉及谁,无论他藏得多深,给朕揪出来!朕要亲自问问他,为何要如此丧尽天良!”
“儿臣遵旨!” 夜漠尘沉声道,“如今铁证在手,信王谋害母后、勾结邪教、图谋篡逆之罪,已无可辩驳。然,其人工于心计,隐匿极深,在朝在野恐仍有党羽。需周密部署,方能一击必中,避免其狗急跳墙,造成更大动荡。”
“陛下,” 慕卿九冷静分析,“信王假死脱身,如今最可能藏身之处,一是在信州信郡王府,二是在那兰若寺。信郡王是其子,兰若寺是其邪教巢穴。我们需双管齐下。一方面,继续加大对信郡王府和兰若寺的监视与侦查,寻找信王确切藏身地;另一方面,可在朝中放出些许风声,敲山震虎,逼其党羽自乱阵脚,或可引蛇出洞。”
“皇后所言有理。” 太上皇缓过气来,眼中恢复了几分帝王的锐利,“信王经营多年,宗室、勋贵、乃至朝臣中,必有其同情者或利益勾结者。可借清查德妃、三皇子余党之名,进一步深挖,逐步剪除其羽翼。同时,漠尘,你可下旨,以朕之名义,诏信郡王携家眷入京‘述职’或‘探亲’。他若来,便可控制;若不来,便是心虚,可名正言顺派兵查办!”
“父皇此计甚妙!” 夜漠尘眼中寒光一闪,“儿臣即刻去办。此外,儿臣欲加派凌虚子道长与慧明大师前往信州,会同净玄、了因,全力破解兰若寺邪阵,务必查明寺中虚实!”
计议已定,一张针对信王的天罗地网,开始悄然收紧。
次日,夜漠尘连下数道密旨。一道发往信州,诏信郡王夜明远即刻携嫡子入京“探望太上皇”;一道发往江南,命凌虚子、慧明速往信州支援;另一道,则发往西北,令夜惊澜做好准备,随时听候调遣。同时,朝中针对前朝旧案的清查也陡然加剧,数名与信王府过往甚密的勋贵老臣被“请”去宗人府“喝茶”,气氛一时紧张。
然而,信王似乎早有准备。信州很快回报,信郡王夜明远“病体沉重,不堪舟车劳顿”,上表恳请暂缓入京,并附上了当地名医的诊断文书。而兰若寺方向,凌虚子等人尝试了数次,皆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入核心区域,寺中邪阵似乎感应到外界压力,运转得更加诡异莫测。
消息传回,夜漠尘并不意外。信王若如此轻易就范,反倒奇怪了。
“他这是在拖延时间,或是准备后手。” 夜漠尘冷笑,“既然他不敢来,那朕就去‘请’他!卿九,京城之事,交给你了。朕要亲自去一趟信州!”
“不可!” 慕卿九与太上皇几乎同时反对。
“陛下万金之躯,岂可轻涉险地?” 太上皇急道,“信州是信王经营多年的老巢,龙潭虎穴一般!你若亲去,若有闪失,江山社稷何存?”
“父皇,正因是龙潭虎穴,朕才必须亲去!” 夜漠尘目光坚定,“信王老奸巨猾,寻常将领官员,恐非其对手,反而打草惊蛇。唯有朕亲临,以雷霆之势,方能震慑宵小,一举定乾坤!况且,母后之仇,不共戴天!朕要亲自将她带回京城,在母后灵前,手刃此獠,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!” 他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慕卿九看着丈夫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与帝王霸气,知他心意已决。她沉吟片刻,道:“陛下若决意亲征,臣妾……不阻拦。但需答应臣妾三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第一,需做万全准备。调派最精锐的玄甲卫与暗卫随行,凌虚子道长、慧明大师必须贴身护卫。第二,京城需有可靠之人坐镇。请父皇再度临朝,稳定大局。臣妾会协理后宫,安定人心,并确保东宫万无一失。第三……” 她凝视着夜漠尘的眼睛,“陛下必须答应臣妾,无论如何,以自身安危为重!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你还有我,有念念,有这天下!母后的仇要报,但你不能有事!”
夜漠尘看着妻子眼中深切的担忧与毫无保留的支持,心中暖流涌动,重重点头:“好!朕答应你!京城,就交给父皇和你了。念念……也拜托你了。”
“放心。” 慕卿九握住他的手,“我会守好我们的家,等你凯旋。”
三日后,夜漠尘以“巡边”为名,率五千精锐玄甲卫、数百大内高手,并凌虚子、慧明等玄门高人,悄然离京,奔赴信州。对外只称皇帝偶感风寒,需静养数日,朝政由太上皇暂摄。
皇帝离京,虽是机密,但如此大的动静,难免引起各方猜测。京城表面平静,暗地里却暗流涌动。慕卿九坐镇坤宁宫,一面安抚后宫,稳定朝局(通过太上皇),一面加紧对京中可能存在的信王余党的监控与清洗。她深知,夜漠尘在前方搏杀,她的任务就是确保后方稳固,让他无后顾之忧。
东宫更是被守得铁桶一般。慕卿九几乎将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,亲自检查饮食起居,督促功课武艺,更多的时间,则是陪他说话,用温柔与智慧,化解他因父亲离京而产生的隐约不安,并潜移默化地教导他更多为人处世的道理。
“母后,父皇是去打坏人了吗?” 这日晚膳后,念念依偎在母亲怀里,小声问。
“嗯。” 慕卿九轻抚他的头发,“去打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,那个坏人,害了你的皇祖母。”
念念沉默了一下,抬起小脸,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:“就像清溪村那个放黑气的坏人一样吗?”
“比那个坏人,还要坏上千百倍。” 慕卿九轻声道,“所以,父皇要去打败他,让皇祖母安息,也让天下不再有这样的人害人。”
“哦。”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握紧了小拳头,“念念会乖乖的,好好读书练武,等父皇回来。念念长大了,也要帮父皇打坏人!”
看着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庞,慕卿九心中充满了力量。她知道,无论前路如何艰难,为了丈夫,为了孩子,为了这天下,她都必须坚强。
而此刻,远在千里之外的信州,一场关乎帝国命运、恩怨情仇的最终对决,即将拉开序幕。夜漠尘的御驾,已抵达信州边境,与早已在此等候的夜惊澜所部汇合。旌旗招展,刀枪如林,帝王之怒,即将降临在这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