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道的尽头,油灯的光晕之下,那个佝偻瘦小的老头,正静静地站在那里。他的身影被灯光在地上拖得很长,与黑暗融为一体,看上去就像一尊从古墓里挖出来的、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陶俑。
“年轻人,你的拳头很硬。”老头笑眯眯地开口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和善得就像一个邻家阿公。
但他的声音,虽然依旧苍老,那语气中居高临下的、如同猫在戏耍耗子般的味道,却让陆瑾体内的血液都开始发冷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陆瑾将洞山更紧地护在身后,沉声问道。
“我吗?”老头抬起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,轻轻摇了摇,“我只是一个看门人罢了。恰好,也是你刚刚‘杀死’的那个人的……徒弟。”
他顿了顿,浑浊的眼球转向陆瑾,那其中射出的精光,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骨髓。
“不过,你们三一门的人,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。这南洋的地界,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。”
话音未落。
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压力,轰然降临!
那不是炁,不是势,而是一种更加原始、更加恐怖的领域。陆瑾感觉自己不再是站在坚实的石板路上,而是赤脚踩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里。黏稠、阴冷、无孔不入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,要将他的骨头捏碎,将他的血肉碾成烂泥。
他体内的逆生之炁在这股力量下,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,瞬间熄灭,再也无法调动分毫。
他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老头的位置。
但那里,已经空无一人。
只有一阵更加阴冷的风吹过,卷起几片被潮气打湿的枯叶,贴着地面盘旋。
“噗通!”
陆瑾的心脏狠狠地、失控地跳动了一下。
他清楚地感觉到,就在刚才那一瞬间,有什么冰冷、细微、宛如活物的东西,顺着他皮肤上的毛孔,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!
被封印了!
“走!”
已经来不及思考,也无法思考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陆瑾抱紧洞山,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纯粹的肉体力量,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。
他的脑海中,不受控制地回响着那个“万劫生”分身临死前的话:
“这……才是我……献给你们三一门的,真正的‘艺术’……”
此时此刻,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全部含义。
万劫生必然还有后手,但此时的他无法思考。
而他陆瑾,带着重伤的师兄,必然已经落入局中。
……
远处,高耸的城墙顶端。
一个身着素白长衫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静静伫立。他推了推眼镜,俯瞰着陆瑾那在夜色中踉跄而狼狈的背影,眼神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一组实验数据。
“阎先生,目标已中‘命蛊’,是否现在就收网?”一个黑影在他身后低声请示。
“不急。”阎百目微微一笑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,用钢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。
【观察对象:陆瑾。状态:逆生归元(伪境,根基受损),已种下“本命蛊引”。处理方案:放归。观察其‘归巢’途中,对三一门修行环境及其他个体的‘侵染’数据。】
他合上本子,目光投向陆瑾消失的远方,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“毕竟……真正的好戏,要回到舞台上,才算正式开场。”
城墙的阴影中,一只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微小甲虫,悄然展开翅膀。它的双翼漆黑如墨,但在翅脉的交汇处,一个用血丝勾勒出的、古篆体的“命”字,一闪而逝。
随后,它融入夜风,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