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用木桥。”陈野咧嘴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痞气,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用蜂窝板当桥面,‘蓝焰铁’梁当骨架。这玩意儿轻,结实,组装快。三天,老子在滹沱河上给他搭座能过车马的临时桥!”
周正彻底呆住了。用蜂窝板……架桥?这闻所未闻!
两个时辰后,云州北门。十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,鲁大锤带着十个工匠,每人背个大工具箱。陈野翻身上马,对送出来的苏芽和刘明远道:“家里照常运转,第二批货不能停。我去去就回。”
苏芽把最后一个包袱塞进车里:“公爷,路上小心。药包在左边那个箱子里。”
陈野点头,一夹马腹:“出发!”
车队扬起尘土,向北疾驰。周正站在城门口,看着远去的烟尘,忽然对身边的工部老工匠道:“咱们……也跟着去看看?”
老工匠犹豫:“大人,这不合规矩……”
“规矩?”周正苦笑,“在云州这地方,规矩就是用来破的。走,雇两辆车,咱们也去沧州。这样的‘桥’,一辈子可能就见这一回。”
三天后,沧州城南十里铺。
滹沱河在这里拐了个大弯,原本的官道沿着河岸修建,如今一大段路面连同路基都被洪水掏空,留下一个二十多丈宽、水流湍急的决口。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树枝、杂物,轰隆隆向下游冲去。对岸,赵虎的车队停在一片高地上,五十个护卫和五个工匠眼巴巴望着这边。
陈野站在决口这边,眯眼打量着水势。鲁大锤和工匠们已经开始卸货,蜂窝板、工字梁、铁件、工具,在河滩上堆成小山。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当地衙役,指指点点,没人相信这堆“铁片片”能架起一座桥。
“公爷,水流太急,打桩困难。”鲁大锤抹了把汗,“而且河底是流沙,桩子打不深。”
“不打桩。”陈野蹲下身,抓起一把河沙,看着细沙从指缝流走,“用‘浮墩’。”
“浮墩?”鲁大锤没听过这词。
陈野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图:“看到那些运粮的漕船没?咱们用蜂窝板拼成大浮箱,里头塞满空陶罐——轻,浮力大。每个浮箱下头挂上石锚,沉到河底固定位置。浮箱上头铺工字梁,梁上铺蜂窝板桥面。不用桩,靠浮力托着桥身。”
鲁大锤眼睛亮了:“这法子……能成!浮箱可以提前在岸上拼好,推下水就行!”
“干!”陈野起身,“你带人拼浮箱,我去跟当地衙门借几条船,再雇些民夫。工钱按天算,管饭,一天三十文。”
重赏之下必有勇夫。不到一个时辰,三十多个青壮民夫聚集过来,五条小渔船也借到了。陈野亲自指挥,工匠和民夫分成三队:一队拼装蜂窝板浮箱,一队编织加固用的铁索网,一队准备石锚和工字梁。
周正带着工部的人赶到时,河滩上已经热火朝天。蜂窝板在工匠手中像巨大的积木,被特制的铁扣件连接,拼成一个个一丈见方、三尺厚的空心浮箱。民夫们把烧制蜂窝板剩下的空陶罐成筐抬过来,塞进浮箱里,增加浮力。
“这……这真是蜂窝板?”周正带来的老工匠蹲在一个浮箱前,摸着那蜂窝状的孔洞,喃喃道,“如此轻巧,却能承重……”
鲁大锤憨笑:“老哥,试试?”他招手叫来四个民夫,四人抓住浮箱边缘,用力一抬——居然抬起来了!虽然吃力,但确实能移动!
“轻吧?”鲁大锤得意,“等下了水,浮力更大,一个浮箱能托起上千斤!”
浮箱一个个下水,用铁索临时连成串。小船拖着浮箱到预定位置,民夫把绑着麻绳的石锚推下水,沉底固定。工字梁被架到浮箱上,用铁栓锁死。最后,蜂窝板桥面铺上,边缘用铁扣扣紧。
从清晨干到日头偏西,一座奇特的桥渐渐成型。二十多个浮箱在水面排成一列,托着黝黑的工字梁和灰扑扑的蜂窝板桥面,像条巨大的蜈蚣横跨在湍急的河面上。桥面宽一丈五,足够马车通过。
“试桥!”陈野站在岸边喊。
鲁大锤亲自赶着一辆装满了石头的空车,缓缓驶上桥面。车轮压过蜂窝板,发出轻微的“咯吱”声,但桥身只是微微下沉,稳稳浮在水面。车子顺利到达对岸,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!
“成了!真成了!”
“这桥……看着轻飘飘,居然真能过车!”
赵虎在对岸挥手,疤脸上难得露出笑容。
陈野却没放松,他走上桥面,仔细检查每一处连接。水流冲击着浮箱,桥身有轻微晃动,但在可接受范围。他蹲下身,摸了摸工字梁和浮箱的连接处——铁栓牢固,没有松动。
“可以过车队。”他起身,对赵虎喊道,“一辆一辆过,间隔十丈,别着急!”
夕阳西下时,赵虎的车队开始过桥。第一辆炮车缓缓驶上桥面,桥身明显下沉了一些,但浮箱提供的浮力足够,稳稳托住。车夫紧张得手心出汗,但车轮滚过蜂窝板桥面,平稳顺利。
一辆,两辆,三辆……十二辆大车全部安全通过。当最后一辆装着爆破弹的车子到达对岸时,两岸百姓和民夫爆发出更大的欢呼。当地衙役头子激动地跑过来,对着陈野连连作揖:“多谢国公!多谢国公!这桥不但解了军械的急,往后咱们沧州百姓往来也方便了!”
陈野摆手:“桥是临时搭的,浮箱和桥面用的都是可拆装件。你们留着,以后发洪水官道断了,可以应急。但记得定期检查铁件,别锈坏了。”
衙役头子千恩万谢。周正走过来,看着那座在暮色中微微晃动的浮桥,神情复杂:“国公此桥……可谓巧夺天工。下官回京后,定当如实禀报,工部……该学的东西太多了。”
陈野咧嘴:“周大人,技术好学,心思难改。工部要真想进步,得先学会别把工匠当牲口,别把技术当私产。等北境事了,咱们再好好聊。”
他翻身上马,对赵虎喊道:“抓紧赶路!十五天,北境见!”
车队再次启程,消失在暮色里。陈野没有立刻回去,他带着鲁大锤和工匠们,在河边生了堆火,煮了一大锅杂烩汤,和民夫们一起吃了顿热乎饭。
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而兴奋的脸。一个年轻民夫捧着碗,小声问:“国公爷,这桥……能管多久?”
“保养得好,三五年没问题。”陈野喝了口热汤,“但最好是等官府把官道修好。这桥,终究是应急的玩意儿。”
“应急的玩意儿,救了急,就是好东西。”老民夫咧嘴笑,露出豁牙,“咱们沧州人,记着国公的好。”
陈野笑了笑,没说话。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天空,心里算着日子。
桥架好了,路通了。但北境的烽火,海上的迷雾,朝廷的算计,技术的较量……前头的坑,还多着呢。
这把“粪勺”,还得继续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