档案员调出郑崇山的手写笔记照片,字迹颤抖但清晰:
“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毁灭他,我们证明自己仍是野蛮的部落。
如果我们因为贪婪而利用他,我们证明自己仍是功利的机器。
如果我们能接纳他、引导他、同时约束他,让他成为文明的一部分而非主宰——那么,我们或许配得上‘观察中’这个标签,而非‘标本’。”
林风久久沉默。郑崇山在四十年前,就预见了今天。
“所以你的任务,”他终于开口,“就是把这件事交给我?”
“郑老指定了交接条件。”档案员说,“第一,接收者必须是当前的‘协同者’,因为只有协同者有权限与盖亚意识、利维坦、乃至黑色球体进行宏观层面的沟通。第二,接收者必须亲自面对过‘门’的威胁,理解其危险性。第三,接收者必须……失去过重要的人,理解牺牲和代价。”
林风想起了慕容渊,想起了苏晚晴那片记忆空白。条件都符合。
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因为郑老相信,‘门徒计划’的遗产,不能交给纯粹的理想主义者,也不能交给纯粹的实用主义者。必须交给一个……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,在失去中依然选择前行的人。”档案员站起身,走到房间角落,打开一个老旧的保险柜。
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盒子,大小像一本字典,表面没有任何标识。
“这里面有三样东西。”档案员将盒子递给林风,“第一,是所有‘门徒计划’未加密的原始档案备份,包括我们当年与黑色球体每一次交互的完整记录。第二,是一份基因干预协议草案——由郑老和几位顶尖生物学家秘密研发,可以在不伤害宿主的前提下,对播种者基因标记进行‘有限制表达调控’,避免它失控。第三……”
他停顿,眼神复杂。
“是一个地址,和一份领养文件。”
林风接过盒子,感觉很轻,但又重如千钧。
“那个婴儿,父母是普通工人,家庭经济条件一般。母亲在怀孕期间曾因工作需要短暂接触过一批‘来历不明的工业废料’——后来我们调查发现,那批废料来自‘幽灵’早期在国内的一个秘密试验场。很可能,母亲的接触触发了婴儿体内隐性标记的初始激活,这才吸引了卡戎岛逸散的信息聚集。”
档案员递过来一个文件袋。
“领养文件已经准备好,法律层面没有问题。地址在这里。如果你决定介入,你有权以‘特殊保护’名义接管这个孩子的监护权。或者,你也可以选择只是暗中监控,观察自然发展。”
“黑色球体会怎么看待干预?”
“不知道。”档案员摇头,“这就是赌注。如果我们主动干预,可能被判定为‘人为扭曲观察样本’。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,可能被判定为‘对内部威胁缺乏应对能力’。郑老当年没敢赌,他选择了封存一切。但现在,封存已经破裂,你必须要赌。”
林风打开文件袋。里面有一张照片,是那个婴儿的满月照。圆圆的脸,黑亮的眼睛,对着镜头笑,手里抓着一个塑料玩具。
一个普通的、无辜的孩子。
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林风问。
“郑星。”档案员说,“随母亲姓。父亲姓李,但孩子跟母姓。郑老当年匿名资助了这个家庭,条件之一是孩子跟母姓。我想……这是他最后一点私心,给这个可能改变世界的孩子,留一点自己的印记。”
郑星。星辰的星。
一个可能成为下一个先知、也可能成为文明新桥梁的孩子。
窗外,天色开始泛白。第一缕晨光照进废弃的气象站,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束中起舞。
档案员重新坐回转椅,背对着林风,面向crt屏幕。
“我的任务完成了。”他说,声音疲惫而释然,“接下来是你的选择了,林协同。记住郑老的话:文明的价值,不在它创造了多少完美的个体,而在它如何容纳那些不完美的、甚至危险的‘异类’。”
林风拿起盒子和文件袋,转身离开。
走到门口时,他回头: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
档案员没有回头,只是挥了挥手。
“我该去找郑老汇报工作了。他等得太久了。”
林风走出气象站,晨风扑面而来,带着田野的气息。
他坐上车,打开金属盒子。最上面是一张便条,是郑崇山将军的字迹,只有一句话:
“别怕孩子。怕,就输了。”
林风发动汽车,驶向十八公里外的那个县城。
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儿正在醒来,他的基因深处,古老的密码正在被激活。
而人类文明,将迎来它最特殊的一个孩子。
赌局,已经开始。
(第一百一十章,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