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言用细麻绳把刚裱好的书法作品挂在葡萄架的木柱上,宣纸上“精气神”三个大字笔力遒劲,墨色浓淡相宜,是赵老先生昨天兴之所至留下的。风一吹,宣纸轻轻晃动,墨香混着薄荷的清气漫开来,让整个小院都浸在一股文雅的气息里。
小黑蹲在廊下的竹椅上,盯着不远处石桌上摆着的棋盘,棋盘上黑白子交错,是周老板和新来的林先生昨晚未完的棋局。猫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椅面,像是在琢磨该落子在哪,逗得刚进门的孙姑娘直笑:“这猫莫不是也懂棋?”
“它呀,就知道哪热闹往哪凑。”沈言笑着迎上去,“今天林先生带了位琴师来,说是弹得一手好古琴。”
“那可得好好听听。”孙姑娘眼睛一亮,她自幼学过琵琶,对丝竹之事最是上心。
这便是东城小院如今的常态——不再只有拳风与厨香,更多了笔墨琴棋的雅趣。
东城本就是文人荟萃之地,报社、出版社、博物馆的人多聚居于此,赵老先生的朋友里,十有八九都带着点“文化气”。有在古籍出版社校勘典籍的林先生,一手瘦金体写得风骨峭峻;有博物馆的研究员郑先生,能从一片碎瓷片里讲出半部历史;还有在报社当编辑的苏女士,诗词歌赋信手拈来,随口一句便能点醒梦中人。
这些人起初是被沈言的厨艺吸引,后来发现这小院不仅能果腹,更能安心——葡萄架下可弈棋,廊下可挥毫,厢房里能抚琴,甚至墙角的薄荷丛边,都能摆开茶案谈诗论画。比起外面的紧张氛围,这里更像个与世隔绝的“桃花源”。
于是,小院的聚会渐渐有了“雅集”的意味。
不再只是练武喝酒,有时是林先生带来新校勘的《楚辞》,大家围坐在一起,听他讲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里的深意;有时是郑先生带来几片刚从工地捡的古玉残片,在灯下细细摩挲,推测是哪个朝代的遗物;还有时,苏女士会念自己新写的诗,“薄荷香里听棋声”,一句便把小院的景致写活了。
沈言虽不是科班出身,却也在这样的氛围里,慢慢品出了些门道。
他跟着林先生学写毛笔字,起初握笔都抖,写出来的字像蚯蚓爬,林先生却不着急,只让他“先学藏锋,再学露锋”。练了半年,他写的“静”字竟有了几分太极的圆融,被赵老先生裱起来,挂在了厨房门口,说是“见字如见人”。
他看郑先生鉴别古物,听他讲“玉有五德”“瓷看包浆”,渐渐也能看出些门道。有次从黑市“扫”到个青铜小鼎,郑先生一看便说“是仿品,你看这底款,火气太重”,后来果然在鼎腹内侧发现了现代机器打磨的痕迹,让他暗暗咋舌。
他听苏女士谈诗,才知道“明月松间照”里的禅意,与太极的“动静之机”竟有相通之处;看周老板下棋,才明白“落子无悔”的果决,和形意拳的“半步崩拳”有着同样的气魄。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,在这小院里,竟奇妙地交融在一起。
这天的聚会,主题是“琴”。
林先生带来的琴师姓顾,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,怀里抱着张古琴,琴身斑驳,却透着股温润的光泽。顾老先生说,这琴叫“忘忧”,是他年轻时从一位落魄的世家子弟手里得来的,琴龄怕有百年了。
大家围坐在葡萄架下,连小黑都安静地趴在沈言脚边,似乎知道今天有不同寻常的事。顾老先生净手焚香,手指轻按琴弦,一声清越的琴音便漫了开来,像山涧清泉滴落石上,瞬间把院里的喧嚣都涤荡干净。
他弹的是《流水》。
起初琴声舒缓,如溪涧潺潺,带着股天真烂漫;渐渐转急,似江河奔涌,浪涛拍岸,琴音里竟透出股惊心动魄的力量;到后来,又慢慢归于平静,像潮落之后的海滩,只剩下晚风轻拂,余韵悠长。
一曲终了,满院寂静。过了好一会儿,苏女士才轻轻叹了句:“此曲只应天上有。”
顾老先生笑了笑,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抹,又是一声清响:“琴者,心也。心里有江河,弦上便有波澜;心里有丘壑,弦上便有风云。小沈的拳,不也如此吗?”
沈言心里一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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