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言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,看着阳光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条沉默的蛇。手里的旱烟袋灭了许久,他却没察觉,只是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那株野草发呆。草叶嫩黄,顶着颗细小的露珠,风一吹就晃悠,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,偏又倔强地立着。
小黑趴在他脚边,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,前爪时不时扒拉两下地面,像是在梦里追什么东西。这猫也老了,眼角的毛开始发白,跳上炕都得酝酿半天,不像从前,能一跃蹿上房梁。
院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“咚、咚、咚”,缓慢而沉闷,像口老钟在敲。
人闲下来,日子就变得格外长。
以前忙的时候,琢磨着今天做什么菜,明天给谁留什么东西,后天跟谁比划两招,时间像指缝里的沙,哗哗地流,抓都抓不住。现在好了,菜不用做那么多,拳没人陪着练,连话都少了大半,一天的光阴就像缸里的水,满满当当的,晃悠半天也不见少。
闲下来,就容易胡思乱想。
他会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。缩在漏风的小屋里,听着外面的风声,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闯进来。那时候最大的愿望,就是能有口热饭吃,有个安稳觉睡。谁能想到,后来会有那么多人围着他,热热闹闹地喝酒、聊天、说笑话。
又想起那些聚在院里的日子。老刘抢肉时溅在他袖口的油点,张将军喝酒时红透的脖子,赵老先生写坏的宣纸扔了一地,周老板算错账时挠头的样子……这些画面像老电影,一帧一帧在脑子里过,清晰得能闻到当时的酒香和菜香。
可想着想着,心里就空落落的,像被掏走了一块。
他知道这世道,聚散本就是常事。别说这些朋友,就是街坊邻居,今天还见着打招呼,明天可能就听说“没了”——不是走了,是真的没了。一场病,一次意外,甚至一句说错的话,都可能让人在这世上销声匿迹。
生死都看淡了,聚散又算什么?
道理他都懂,可心里那点怅然,像院角的青苔,悄无声息地蔓延,连自己都没察觉,就已经爬满了墙。
这天清晨,他去挑水,路过胡同口的老槐树,看见几个孩子在树下埋东西。走近了才发现,是只死了的流浪猫,浑身僵硬,被孩子们用破布裹着,小心翼翼地放进坑里。
“埋深点,别让野狗刨出来。”大点的孩子说,手里的小铲子挖得很认真。
“它会不会冷啊?”小点的孩子抽着鼻子,把自己的布娃娃塞进坑里,“让娃娃陪它吧。”
沈言站在旁边看了会儿,没说话,挑着水桶往前走。走了老远,还能听见孩子们在念叨“下辈子投个好胎”。
回到院里,他把水倒进缸里,看着水面晃悠的影子,忽然想起小黑。这猫要是走了,他该怎么埋?是埋在葡萄架下,还是薄荷丛旁?它那么馋,要不要给它带条小鱼干?
念头刚起,就被他掐灭了。呸,瞎想什么。
可闲下来的脑子,就像脱缰的马,你越想拉,它跑得越欢。
他会想起和珅宝库。那些金银珠宝,那些字画古玩,堆在那里,蒙着厚厚的灰,像堆没用的石头。以前觉得那是底气,是能在这世道活下去的依仗。现在才明白,真正能让人觉得踏实的,不是那些冰冷的物件,是人——是围坐在一起的笑脸,是递过来的一杯酒,是受伤时贴上来的一块膏药。
他甚至会想起后世。想起高楼大厦,想起车水马龙,想起手机里能看见千里之外的人。那时候多方便啊,想见谁,打个电话,开个视频,甚至买张票,几个小时就到了。可那时候的人,好像比现在还孤独,连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。
到底哪个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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