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立刻翻出自己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长衫,胡乱擦了把脸,将就着梳理了一下头发,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,绕开大路,从小巷穿梭,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赵家小楼的后门。
在小菊的接应下,他如同鬼魅般溜进了苏曼娘那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衰败气息的卧房。
看到床上那个形销骨立、眼神却如同毒蛇般幽冷的女人,薛怀义心中也是一凛,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“同类”的兴奋。他堆起往日那副谄媚的笑容,躬身道:“薛怀义,给赵太太请安。不知太太召小的前来,有何吩咐?”
苏曼娘挥退了小菊,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。她死死盯着薛怀义,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,开门见山,声音嘶哑而刻毒:“薛怀义,废话少说。我知道你恨秦佩兰,也恨珍鸽那个贱人!现在,有个机会,能让她们痛不欲生,也能让你我出了这口恶气,就看你敢不敢做!”
薛怀义心头狂跳,脸上却故作镇定:“太太请讲。”
苏曼娘往前倾了倾身子,压低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:“我要你,去找人,把珍鸽那个野种——陈随风,给我弄掉!”
尽管早有预料,但亲耳听到这如此直白而恶毒的指令,薛怀义还是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梁。他咽了口唾沫,强自镇定:“太太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绑走,卖掉,或者……”苏曼娘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狠戾,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,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寒风,“让他永远消失!事成之后,这支金簪,就是你的!” 她说着,从枕边摸出那支用帕子包着的、她最后的体己,那点微弱的金光在她枯瘦的手中,显得格外刺眼。
薛怀义看着那支金簪,又看看苏曼娘那疯狂而决绝的眼神,心中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贪婪和报复的欲望所压倒。绑一个孩子,虽然风险不小,但操作得当,并非不可能!而且,这不仅能得到一笔钱解他燃眉之急,更能狠狠地报复珍鸽和秦佩兰!想到珍鸽失去儿子后那痛苦的模样,想到秦佩兰可能受到的牵连,他就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!
“好!” 薛怀义猛地一咬牙,眼中闪过一丝凶光,“这事,我接了!太太放心,我定会找最可靠的人,做得干干净净!”
他伸手,接过了那支尚带着苏曼娘体温和病气的金簪,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攥住了自己翻身的希望和复仇的利器。
苏曼娘看着他收下金簪,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、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,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毁灭场景。
毒计落定,恶魔联手。欲害随风的黑手,已然伸出。薛怀义怀揣着那支沾满恶意的金簪,如同一条重新注入毒液的眼镜蛇,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上海滩更深的阴影之中,开始物色执行这桩肮脏交易的爪牙。而浑然不觉的危险,正如同乌云,缓缓笼罩向那方宁静的小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