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有甚者,那些往日里与苏曼娘看似亲密的牌友,在其他的社交场合——例如某位太太的生日宴,或是秦佩兰那日益红火的“佩兰酒店”茶座——偶然相遇时,也绝口不再提起苏曼娘这个名字。即便有人无意间问起“怎么不见赵太太”,得到的也多是讳莫如深的摇头、或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低声感慨:“唉,病了,怕是……不好了呢。” 随即,话题便会迅速转向其他更光鲜、更有价值的人和事。
世态炎凉,人情冷暖,在这小小的牌友圈子里,体现得淋漓尽致。她们当初与苏曼娘交好,看中的是赵家的钱财和赵文远那点势力,以及苏曼娘能提供的八卦与牌局消遣。如今,赵家败落,苏曼娘病重疯癫,再无利用价值,反而成了需要避讳的晦气源头,自然便被无情地抛弃了。
有时,苏曼娘精神稍好时,会挣扎着让小菊扶她到窗边,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,窥视外面的街景。她会看到往日那些牌友,穿着光鲜的衣裳,说说笑笑地相约出门,或是从黄包车上下来,走进对面新开的一家洋货行。她们的脸上,带着她曾经也拥有过的、属于富裕闲适太太的从容与张扬。
那一刻,巨大的失落与嫉恨会如同毒蛇般噬咬她的心。她恨不得冲下楼去,撕烂那些贱人的笑脸,质问她们为何如此忘恩负义!但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徒劳地抓着冰凉的窗框,任由怨毒的泪水混着冷汗,滑过她枯槁的脸颊。
牌友的疏远,如同最后几根支撑着她的浮木相继漂走,让她彻底沉溺于名为“孤绝”的冰冷深海。她在这深渊里,能抓住的,只剩下对珍鸽、秦佩兰等人那日益扭曲疯狂的恨意,以及那迟迟没有消息、不知真假的复仇计划。这两者,成了她维系这残破生命最后的、也是唯一的精神鸦片。
而那个曾经喧闹、充满算计与虚情的“太太俱乐部”,早已将她除名,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继续着她们的浮华与势利,仿佛她苏曼娘,从未存在过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