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风进了学堂,如同鱼儿入了水。那方寸之间的学塾,对他而言,是远比自家小院、街头巷尾更为广阔新奇的天地。周先生授课,并不一味死板严厉,除了要求蒙童们将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等背得滚瓜烂熟,也时常穿插些浅近的历史典故、地方风物,甚至偶尔兴起,还会讲解几句《声律启蒙》,那“云对雨,雪对风,晚照对晴空”的韵律之美,常常让随风听得入了迷。
他本就心思沉静,记忆力也好,先生教的东西,他总能最快记住。别的孩子还在为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”摇头晃脑却不解其意时,他已能向周先生提出自己的疑问:“先生,宇宙洪荒,是说天地还没分开的时候,一片混沌的样子吗?像……像早上河上的大雾一样?”
周先生捻须微笑,眼中露出赞许之色,并不因他年纪小而敷衍,反而耐心解释道:“此乃古人想象天地未开之景象,混混沌沌,元气未分,可比大雾更为幽深广漠。你能由此及彼,善思,善思也。”
得了鼓励,随风求知的劲头更足了。他不似有些蒙童,下了学便将书本抛在脑后,只知追逐嬉戏。每日放学回家,他必先将在学堂所学温习一遍,将先生布置的大字工工整整写完,若有闲暇,还会拿出珍鸽为他寻来的几本残破却被他视若珍宝的杂书,如《龙文鞭影》、《幼学琼林》之类,囫囵吞枣地读着,遇到不识的字,便记下来,第二日去问先生。
老蔫和珍鸽见他如此用功,又是欣慰,又是心疼。珍鸽每晚都会在灯下陪着他,虽不懂那些之乎者也,却会为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糖水,或是缝补他被墨迹沾染的衣袖。老蔫则会在院子里,就着月光,将他白日里学到的字,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写,虽歪歪扭扭,却乐此不疲,美其名曰“温故知新”。
如此不过两三月,随风的进步已是肉眼可见。不仅蒙学基础打得扎实,一手楷书也写得端正清秀,远超同窗。周先生私下里对秀娥感叹:“此子悟性极佳,更难得的是心性沉静,肯下苦功,假以时日,前途未可限量。”
这日,学塾里来了位客人,是周先生的故交,一位姓杜的老秀才,据说年轻时也曾中过举,只是时运不济,未能更进一步,如今在家着书立说,颇有清名。周先生与杜秀才在里间叙话,外间学堂里,孩子们难免有些躁动,交头接耳,唯有随风依旧端坐,默诵着今日新学的文章。
杜秀才与周先生谈兴正浓,信步走出里间,想看看如今蒙童的资质。他踱步在学童间,目光扫过,见大多孩童或紧张,或懵懂,或低头躲避他的视线,唯有窗边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褂子的孩子,坐得笔直,神情专注,口中念念有词,浑然不觉外物。
杜秀才心生好奇,缓步走过去,随口问道:“小童,所诵何文?”
随风闻声抬头,见是一位面容清癯、目光炯炯的老者,虽不认得,但见其气度不凡,连忙起身,恭敬行礼,答道:“回老先生的话,学生正在背诵《孝经》开宗明义章。”
“哦?”杜秀才来了兴趣,“可能解其意?”
随风略一思索,不慌不忙地道:“先生教谕,此章是言明孝道乃德行之根本,教化之起源。为人子者,当爱惜自身,立身行道,以显父母之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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