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清朗,条理分明,虽只是转述先生讲解,但那份从容和理解,已远超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水平。杜秀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,又指着他桌上摊开的一本《千家诗》,随意点了一首王维的《山中》:“‘荆溪白石出,天寒红叶稀。’此句何解?可能品出其中意境?”
周围的孩子都屏住了呼吸,连周先生也含笑看着。这首诗并非蒙童必学,只是随风自己找来读的。
随风看了看诗句,黑亮的眼眸微转,似乎在脑海中勾勒那幅画面,片刻后,方开口道:“学生以为,此句是写山中秋末冬初之景。溪水清浅,露出白石,天气寒冷,树上红叶也已稀疏。虽未直言萧条,但那白石、寒天、稀稀落落的红叶,自有一种清冷寂静的意味,让人读来,仿佛身临其境,能感受到山中的寒意和空旷。”
他这番解说,虽无华丽辞藻,却真切地触摸到了诗句的意境内核。杜秀才抚掌赞叹:“妙哉!不仅能解字义,更能体悟诗心!周兄,你这学塾之中,竟藏有如此美玉!”
周先生捻须笑道:“杜兄过奖了,小孩子家,略有悟性罢了。”
杜秀才却连连摇头,对随风道:“小童,你叫什么名字?年纪几何?”
“学生姓李,名随风,今年八岁。”
“李随风……好,好名字。”杜秀才越看越喜,对周先生道,“此子灵秀内蕴,假以时日,绝非池中之物。周兄,你可要好生栽培啊!”
经杜秀才这一番当众赞誉,随风在学堂乃至附近街坊中,算是彻底扬了名。“李家那小随风,得了杜老秀才的青睐,夸他是‘美玉’呢!”这话一传十,十传百,连佩兰和秀娥听闻,都特意备了礼物来向珍鸽和老蔫道贺。
老蔫憨厚的脸上整日洋溢着光彩,走路都觉得腰杆挺直了几分。珍鸽心中亦是欢喜,却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随风的饮食起居,叮嘱他戒骄戒躁,用心向学。
而随风自己,经过此事,并未显得骄矜,反而更加沉静用功。他知道,那“美玉”之名,不过是先生们的鼓励,真正的学问,如同娘亲绣花,爹爹编筐,需要一针一线,一柳一条,踏踏实实,日积月累,方能有所成就。学堂的窗明几净,映照着他日益挺拔的小小身影,也映照着一个贫寒之家,悄然升起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