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下了一夜,至天明时分方渐渐歇止。文远几乎是一夜未眠,在书房那方寸之地来回踱步,如同困兽。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,与脑海中曼娘那疯狂怨毒的面容、同僚们讥诮的目光、以及随风那张沉静却刺目的脸交织在一起,将他撕扯得心力交瘁。
天光微亮时,他早早梳洗,换上官服,准备去衙门。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、眼窝深陷的脸,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。推开书房门的瞬间,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清气的凉风扑面而来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重。
去衙门的路上,他刻意低着头,步履匆匆,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。然而,越是躲避,感官就越是敏锐。他总觉得路过的行人似乎在对他指指点点,茶楼酒肆里隐约传来的谈笑声,也仿佛都带着“文远”、“曼娘”、“随风”的字眼。
好不容易捱到衙门,那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他几乎窒息。同僚们见到他,依旧是表面客气的拱手,但那笑容底下,分明藏着疏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嘲讽。陈主事见到他,只淡淡地点了点头,便转身与李书办低声商议着什么,将他彻底晾在一边。
文远坐在自己的值房里,只觉得那官帽沉重得如同铁箍,勒得他头痛欲裂。他提起笔,想处理几份无关紧要的公文,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曼娘昨夜那凄厉的“鱼死网破”如同附骨之蛆,在他耳边反复回响。
他该怎么办?
休了曼娘?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,带着一种诱人的解脱感。是的,休了她!将这个祸害、这个扫把星彻底从文家清除出去!只要一纸休书,他就能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家庭泥沼,或许还能在官场上挽回些许颜面,甚至……甚至可以向珍鸽和随风示好?毕竟,他才是随风的生父!血浓于水啊!
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热,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。他几乎能想象到,休弃曼娘之后,那些非议会渐渐平息,同僚们会重新审视他,而随风……那个前途无量的儿子,或许会因为他的“幡然醒悟”而有所触动?
然而,这丝热度还未持续片刻,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。
休妻?谈何容易!
曼娘娘家虽显颓势,但毕竟树大根深,尚未彻底倒塌。若他此时休妻,无异于落井下石,彻底得罪岳家,那些故旧门生会如何看他?会不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?曼娘昨夜那“鱼死网破”的嘶吼,绝非虚言恫吓,她若不管不顾地将当年那些龌龊事全都抖落出来,他文远还能在官场上立足吗?
再者,休妻需要理由。“七出之条”,曼娘犯了哪一条?“妒忌”?“口舌”?这些罪名听起来冠冕堂皇,但真要摆上台面,却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。仅凭他空口白牙,以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,恐怕难以服众,反而会坐实他“凉薄”、“欲加之罪”的恶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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