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柜的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家境普通的汉子竟如此爽快。他收了银子,熟练地将笔包好,放入一个简陋的硬纸盒里。
老蔫接过盒子,紧紧攥在手里,像是攥住了儿子未来的希望。他转身走出文宝斋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,他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,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。那五钱银子花出去的心疼,早已被一种更为充盈的满足感所取代。
回到家时,随风还没下学。珍鸽正在院里浆洗衣服,见他回来得早,手里还攥着个盒子,有些诧异:“他爹,今儿怎么这么早?手里拿的什么?”
老蔫嘿嘿笑着,脸上泛着红光,像个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孩子。他将盒子递给珍鸽:“给风儿的。”
珍鸽擦干手,接过盒子打开,看到里面那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紫毫笔,愣住了:“这……这得花多少银子?你……”
老蔫搓着手,憨厚地笑着,语气却不容置疑:“没多少,没多少。风儿考得好,该奖励。他那支笔都快不能用了,写字费劲。有了好笔,往后考秀才、考举人,也顺当些。”
珍鸽看着丈夫那虽然疲惫却洋溢着光彩的脸,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沉甸甸的父爱,喉头一阵哽咽,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了。她知道,这钱,怕是老蔫省吃俭用,不知攒了多久才攒下的。她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笔杆,眼中泛起湿润的暖意,低声道:“你呀……风儿知道了,不定多高兴呢。”
傍晚,随风下学回来。当他从珍鸽手中接过那个盒子,看到里面那支崭新的、泛着紫光的毛笔时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他抬起头,看看娘亲温柔的笑脸,又看看站在一旁、搓着手、眼神里满是期盼和一丝紧张的父亲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“爹……这,这太贵了……”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老蔫连忙摆手,语气有些急促:“不贵不贵!我儿用得着,就不贵!快,试试,试试顺手不?”
随风用力点了点头,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笔,手指微微颤抖。他走到桌边,铺开一张纸,蘸饱了墨,屏息凝神,写下了一个大大的“父”字。那字迹,果然比往日更加挺拔舒展,笔锋处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锐气。
“爹!娘!你看!真好写!”随风回过头,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感动,眼睛亮晶晶的,像落满了星辰。
老蔫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,看着纸上那个端正的“父”字,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得满满的,比喝了最醇的酒还要醉人。他咧开嘴,露出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,笑得傻气,却无比真实和满足。
这一刻,什么文远的悔恨,什么曼娘的恶毒,什么外界的风风雨雨,仿佛都与这个简陋却温暖的小院无关。这里只有浓浓的、化不开的亲情,如同院中那株老榆树,虽历经风霜,却根深叶茂,默默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与希望。老蔫这份质朴深沉的爱,如同最坚实的土壤,滋养着随风这棵幼苗,让他能够无畏风雨,茁壮成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