珍鸽赞许地看了老蔫一眼,继续对随风道:“所以啊,这仁善二字,说起来简单,行起来却有许多层次。最低一层的,是见其可怜,心生不忍,随手施舍些钱物,这已是难得;高一层的,是知其困苦,愿意花费些心力,比如知晓那老乞婆的身世后,咱们家虽不宽裕,但逢年过节,我总会让你蔫爹多蒸几个馍馍,或者将你我一些穿不了的旧衣改改,悄悄放在她栖身的角落,这便多了几分体贴和尊重。”
灯光下,随风的眼眸越来越亮,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“而再往上一层,”珍鸽的声音沉静如水,“便是知其根源,思其长远。若有可能,当思如何能从根本上帮助像她这样的人,使其有所依傍,老有所养。这便不是一人一家之力所能及,需要更大的智慧和能力,甚至需要影响这世道的规则。这,便是‘达则兼济天下’的胸怀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脸,柔声道:“娘跟你说这些,并非要你如今便去做那‘兼济天下’的大事。而是要你明白,仁善并非愚善,亦非一时冲动。它需要智慧去分辨真伪,需要能力去落到实处,更需要有洞悉根源的眼光。对那老乞婆,你当年的半块油饼是善,如今咱们力所能及的接济是善,将来你若真有出息,能想着让这世道少几个这样的可怜人,那便是大善。”
“就如同你读书,”珍鸽将道理引回随风最熟悉的事情上,“若只为自己考取功名,光耀门楣,那是小志;若他日能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,使百姓安居乐业,那便是将学问用在了仁善之处,便是大志。这其中的差别,你可知晓?”
随风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,仿佛有一扇新的窗户被打开了。他以前只觉得读书是为了不让爹娘失望,为了改变自家的境遇,却从未想过,这学问还可以有如此广阔的用途。他重重地点头,眼神清亮而坚定:“娘,我明白了!仁善是根本,但行善需有智,小善在于随手相助,大善在于立心立志,谋求根本。孩儿日后读书,定不忘娘今日教诲,不仅要读圣贤书,更要明世间理,存济世心!”
老蔫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,虽然有些道理他听得半懂不懂,但儿子这昂扬的志气,却让他打心眼里高兴,连声道:“好!好!我儿有志气!像你娘!比你爹强!”
珍鸽看着儿子眼中那簇被点燃的、充满理想光芒的火焰,欣慰地笑了。她知道,这颗仁善的种子,今夜已深深地植入了随风的心田。它将来会长成何种模样,能否真的做到“兼济天下”,尚未可知。但至少,它确保了这孩子未来无论走得多高多远,根须都会牢牢扎在“善”的土壤里,不会因权势而迷失本性,不会因富贵而忘却根本。
夜风透过窗隙,带来一丝凉意,却吹不散这屋内的暖意与光明。油灯噼啪一声,爆开一个喜悦的灯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