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文渊老先生那“味兼中外”的题字,如同给“悦来居”镀上了一层金,连带着与之关系密切的秀娥绣坊,也仿佛被这层金光隐隐映照,悄然发生着变化。
这日,李府派人送来了一份格外郑重其事的请柬,邀请秀娥过府一叙。李府的老爷是沪上盐商巨贾,而李府的大奶奶,更是出了名的眼光挑剔、品味高雅,在沪上的官眷商妇圈里,是引领风尚的人物。
秀娥心下有些忐忑,不知这位轻易不与人结交的李奶奶所为何事。她仔细收拾了一番,带了几件自己近来最为满意的绣品小样,随着李府来的妈妈去了。
李府庭院深深,飞檐斗拱,气派非凡。秀娥被引到一处花厅,厅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。李奶奶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,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缂丝旗袍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戴着整套的翡翠头面,气度雍容。她见秀娥进来,并未起身,只微微颔首,目光便落在了秀娥带来的那个锦缎包袱上。
“秀娥姑娘不必多礼,坐吧。”李奶奶的声音平和,却自带一股威仪,“早听闻姑娘绣艺超群,连苏老先生都对你绣的那方桌布赞不绝口。正巧下月是我家老太太的六十整寿,我想着为老太太绣一幅大件的插屏作寿礼,不知姑娘可能承接?”
秀娥心中一动,连忙应道:“承蒙李奶奶看得起,民女定当尽力。不知奶奶想要什么样的题材和尺寸?”
李奶奶示意丫鬟展开一张早已备好的画稿,上面画的是一幅《麻姑献寿图》,麻姑手捧蟠桃,衣袂飘飘,姿态灵动,背景是祥云仙鹤,寓意吉祥。“就照这个稿子绣,尺寸么,”她指了指花厅一侧摆放的一座紫檀木座屏,“就照那个大小。用料要最好的,杭绸做底,丝线要色泽饱满鲜亮,尤其是这麻姑的面容和蟠桃的颜色,一定要鲜活动人。”
秀娥仔细看了画稿,心中已有计较。这《麻姑献寿图》人物众多,色彩丰富,对绣工的精细度和色彩的把握要求极高,尤其是人物的开脸,稍有差池,便会失了神韵。但她近年来技艺愈发纯熟,又得了珍鸽偶尔在配色意境上的点拨,自觉可以一试。
“李奶奶,这画稿极好,民女可以绣。只是这般大件精细的活计,恐怕需要两月左右的工夫。”秀娥谨慎地报了个时间。
“时间无妨,只要绣得好。”李奶奶摆摆手,目光锐利地看着秀娥,“工钱方面,姑娘开个价吧。”
秀娥沉吟片刻。这样的大件精品,又是给李府老太太的寿礼,工钱自然不能低。她想起佩兰姐姐说过,好东西就要有好的价值,不能自贬身价。她定了定神,清晰地说道:“回奶奶,此幅插屏用料精良,工时又长,民女不敢虚报,需一百五十两银子。”
这个价格报出,旁边侍立的妈妈都微微抽了口气。一百五十两,足够寻常五口之家数年的嚼用了。
李奶奶却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端起旁边的粉彩盖碗茶,轻轻拨了拨浮沫,淡淡道:“价钱倒也公道。只是,我有个要求。”
“奶奶请讲。”
“这幅绣品,须得是独一无二的。”李奶奶放下茶盏,目光如炬,“我不希望日后在别处,看到同样或类似的。你可能做到?”
秀娥立刻明白了李奶奶的意思,这是要“独占”这份设计。她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奶奶放心,既是为您府上特制的寿礼,花样便归府上所有,民女绝不再绣第二幅。”
“好。”李奶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,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先付你五十两定金,绣成之后,若无瑕疵,再付剩余一百两。”她示意身边的妈妈去取银子,又补充道,“若绣得好,让我家老太太和来往宾客满意,日后少不了你的生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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