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珍鸽家的小院,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。珍鸽并未入睡,她盘膝坐在炕上,双眸微阖,呼吸绵长。白日里那种强烈的心悸感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在子时过后达到了顶峰。她感觉自己的灵识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,遥遥锁定了一个方向——正是秀娥绣坊所在。
黑暗中,她“看”到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,看到了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瓦罐,感受到了那股凝聚不散、充满毁灭意味的恶意。甚至,她隐约捕捉到了曼娘那端坐于远方、焦灼等待的疯狂意念。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,指尖在身前虚划,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以她为中心,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,悄然笼罩向秀娥的绣坊。这并非足以扑灭大火的磅礴力量,而是一种更为精妙的“守护”与“平衡”,意在关键时刻,能削弱那火焰的凶戾,增加一丝转圜的余地。
同时,她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。老蔫下午已去过秀娥那里,借口送花样子,暗中提醒了她小心火烛。秀娥是个灵醒人,应当有所防备。而她让老蔫送出的另一条消息,是给佩兰酒店里一个信得过的、与巡夜更夫相熟的伙计,让他今晚“无意中”多提醒更夫留意西街后巷的动静。
她能做的铺垫,已然尽力。剩下的,便是等待那图穷匕见的一刻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夜色愈发深沉。风不知何时停了,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,连虫鸣都彻底消失,仿佛天地万物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。
黑泥鳅估算着时辰,觉得差不多了。他背起那两个沉重的瓦罐,如同暗夜里的鬼魅,借着墙角的阴影,悄无声息地朝着西街后巷摸去。他脚步轻捷,显然对此道极为熟稔。
越来越近了。那栋独门小院在黑夜里显露出模糊的轮廓,寂静无声,仿佛主人早已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中。
黑泥鳅在巷口阴暗处蹲下,如同捕猎前的毒蛇,仔细观察了片刻。确认四下无人,连狗吠声都听不到,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。他解下瓦罐,拔掉塞子,那刺鼻的火油味更加浓烈。他一手提起一个瓦罐,猫着腰,准备冲向那院墙,将里面的火油尽数泼洒上去,再点燃那浸满火油的引火棉絮……
毒计,已如箭在弦上。冰冷的火油在黑泥鳅手中晃荡,倒映着天上稀疏的星子,也倒映着他眼中那簇即将燃起的、毁灭一切的恶毒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