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深露重,万籁俱寂。白日里残留的暑气被夜凉彻底驱散,珍鸽家的小院仿佛也沉入了安恬的梦乡。里屋炕上,老妪鼾声均匀,随风呼吸平稳。然而,外间临窗的榻上,珍鸽却毫无睡意。
她并非辗转反侧,而是以一种近乎禅定的姿态静坐着,双眸轻阖,气息绵长得近乎消失。若有人在此,定会惊异于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奇异的宁静,仿佛她整个人已与这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。
自傍晚那股莫名心悸以来,她便知道,今夜注定无眠。那并非空穴来风的焦虑,而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、超越五感界限的示警。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,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不祥的预兆。
她刻意放缓了呼吸,将心神从这方寸小院中抽离,如同水银泻地,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、铺展。这不是用眼睛去看,用耳朵去听,而是用一种更为玄妙的“灵觉”,去触摸这城市夜晚的“气息”。
她“听”到了左邻右舍平稳的睡梦鼻息,感受到了佩兰酒店后厨灶膛里最后一点余温的消散,也捕捉到了更远处,那些在夜色中依旧活跃的、或疲惫、或贪婪、或欢愉的零星心绪。这些驳杂的意念如同夜空里明暗不定的星子,构成了这座城市夜晚的底色。
然而,当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,小心翼翼地探向文远府邸那个方向时,一股强烈而污浊的恶意,如同黑暗中陡然炸开的毒瘴,猛地撞入了她的意识!
那恶意粘稠、冰冷,充满了毁灭性的癫狂和孤注一掷的绝望。它凝聚成一个模糊却熟悉的人形轮廓——是曼娘!她正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妇(王婆子!)低声咆哮,恶毒的言语碎片如同冰锥,狠狠扎入珍鸽的灵识:
“……动手!必须尽快!……毁了……让他们万劫不复……火……对,用火!价钱好说……就在明晚!三更天!”
“火”这个字眼,带着灼热与毁灭的具象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珍鸽心神一颤。紧接着,一幅破碎却惊心动魄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“视野”——
冲天的火光!浓烟滚滚,带着丝绸、绣线、木材被焚毁时特有的焦糊气味!那火光映照的,正是秀娥那精心打理的绣坊小院!她仿佛能看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那些悬挂的精美绣品,看到丝线在高温下扭曲、断裂、化为飞灰,看到秀娥平日里伏案工作的绣架在烈焰中轰然倒塌……
画面一闪而逝,带来的却是真实不虚的惊悸与刺痛。珍鸽猛地睁开双眼,胸口微微起伏,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。月光从窗棂缝隙透入,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清冷的光晕,唯有那双眸子,亮得惊人,如同寒潭深水,冷静得近乎冷酷。
不是预感,是即将发生的事实!曼娘已经疯了,她要用最极端、最恶毒的方式,毁掉秀娥安身立命的根本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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