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时间去愤怒,也没有余地留给恐惧。珍鸽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,思绪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构,开始飞速运转。曼娘选择用火,是因为火势一起,难以控制,易于造成巨大损失,也便于推脱为意外。动手时间定在三更,那是人最困顿、防范最松懈的时刻。
她不能直接跑去告诉秀娥,说曼娘要派人来放火。且不说秀娥是否会相信这种玄乎其玄的“感知”,就算信了,无凭无据,又能拿曼娘如何?反而会打草惊蛇,让曼娘改变计划,采用更隐蔽难防的手段。
必须阻止这场火灾,而且,要在火灾发生的同时,抓住曼娘雇凶纵火的证据,让她再无翻身之日!这是一个险局,也是一次机会。
珍鸽重新闭上眼,这一次,她不再去感知那恶意的源头,而是将全部意念专注于“水”。她摒弃杂念,在脑海中观想清凉的泉水潺潺流动,润泽的春雨无声洒落,浩瀚的江河奔流不息……一股无形的、温润而坚韧的力量,以她为中心,如同涟漪般悄然扩散开来,无声无息地笼罩向秀娥绣坊所在的区域。这并非呼风唤雨、逆转乾坤的神通,而是一种更为玄妙的“祈愿”与“守护”,意在引动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水汽灵韵,在关键时刻,能对那暴烈的火势起到一丝微妙的克制与平衡作用。如同在干燥的柴堆旁,预先洒下了一层看不见的、清凉的水雾。
做完这一切,她轻轻吐出一口带着寒意的气息,感觉精神如同被抽空般疲惫。她知道,这只是第一步,一种被动的防备,如同在堤坝上加固了一层薄土。真正的关键,在于如何“人赃并获”,将那纵火之徒连同背后的曼娘,一并揪出。
她悄然起身,没有惊动里屋的父子。走到外间桌旁,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(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),研墨铺纸。她的动作轻缓而稳定,提笔蘸墨,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,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字。字迹清秀,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道,仿佛每个笔画都凝聚着她的决心。
写好后,她将纸条仔细折好,塞进一个寻常的竹制小筒里,用蜡封口。
她需要送出一封信,一封给“老蔫”的信。有些事,需要他这样看似不起眼,却有着自己门路和办法、且绝对可靠的人,才能不着痕迹地办到。
当天光真正照亮窗纸,院子里响起老蔫起身的动静时,珍鸽已经如同往常一样,在灶间生火做饭,炊烟袅袅升起,融入清晨微凉的空气中。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,只有偶尔望向西街后巷方向时,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与冷冽,泄露了她心底并不平静的秘密。
风暴的引线已然点燃,而她,已悄然立于风暴眼中,张开了无形的大网。曼娘的毒计,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,而她,要以静制动,在这看似寻常的清晨,布下反击的第一颗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