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,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。文远坐在书案后,面前摊着一张崭新的宣纸,旁边是研好的浓墨。他提笔的手,悬在半空,微微颤抖,迟迟未能落下。那笔下将要写出的,不是普通的信件,而是足以决定一个女子命运,也关乎他自身前程的休书。
“夫妻之义,贵在和顺。今有妻曼娘,品行不端,善妒多言,屡劝不改,滋扰门庭,有违妇德……”
他在心中反复斟酌着这些冠冕堂皇的措辞,试图用“妒忌”、“口舌”这类模糊的罪名,来掩盖那足以致命的纵火罪行。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心尖上刻划,既有一种即将摆脱麻烦的狠绝,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兔死狐悲般的寒意。
他知道,这纸休书一旦送出,他与曼娘便恩断义绝,再无转圜余地。那个曾经他为了攀附而娶进门,也曾有过几年浓情蜜意的女人,将被他亲手推出去,独自面对官府的铁链和牢狱之灾。
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人性的迟疑,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,在他心底闪烁了一下。他想起了曼娘刚嫁入文家时,那明媚娇艳的模样;想起了她为他生下嫡子时,那虚弱却满足的笑容……但这一切,瞬间就被曼娘后来那日益尖刻的嘴脸、那永无止境的抱怨、以及昨夜那令他魂飞魄散的恶毒计划所覆盖。
尤其是她最后那句“我就全说了!都是你逼我的!”如同淬毒的匕首,彻底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。
“无毒不丈夫……”文远咬着牙,从齿缝里挤出这句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我诅咒的话。他不能再犹豫了!衙门那边随时可能拿着证据上门,他必须抢占先机!牺牲一个曼娘,保全整个文家和他自己的官身,这是最“划算”的买卖!
他终于不再迟疑,笔尖落下,在那雪白的宣纸上,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冰冷无情的字。他列举着曼娘如何“不遵妇道”、“搬弄是非”、“搅家不宁”,言辞激烈,仿佛曼娘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妇,却对那最关键的纵火之事,只字不提,讳莫如深。
写完休书,他吹干墨迹,仔细看了一遍,确认措辞既能达到休弃的目的,又不会过分刺激衙门,这才将其折叠好,放入一个普通的信封,并未封口。这休书,他需要在一个“合适”的时机,“恰好”地让该看到的人看到。
接下来,是更关键的一步——打点衙门。
他打开另一个上了锁的抽屉,从里面取出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,又拿出几件早年收受的、不算起眼却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。这些都是他压箱底的体己,如今为了保住乌纱帽,也顾不得了。
他唤来那名最为心腹、办事稳妥的长随,将银票和古玩推到他面前,压低声音,面色凝重地吩咐:“你立刻去一趟赵县令府上后门,寻他的管家,就说我文远治家不严,内帷失察,致使拙荆犯下大错,惊扰了地方,特备薄礼,聊表歉意,并请赵大人……高抬贵手,允我先行整顿家门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继续道:“你告诉那管家,曼娘品行不堪,我决意将其休弃,清理门户。至于衙门那边……黑泥鳅和王婆子这两个刁民,胆大包天,竟敢构陷官眷,攀咬主母,实在罪大恶极,还请赵大人明察秋毫,依法严惩,以儆效尤!我文远,感激不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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