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,医院的病人听见医生重物落地的巨响,是从五楼病房的窗户跳下来的。保卫科紧急调了人来把现场围了起来,人们说她走得决绝,没留遗书,只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病号服。
葬礼在厂医院下面的停尸房办的,简单得近乎潦草。来的多是相熟的工友,大家凑钱买了个最便宜的花圈,白纸黑字写着“沉痛悼念杜春梅同志”。李玉容也去了追悼会现场,她看到灵堂正中,杜春梅的照片还是几年前登记照的样子,笑靥如花,与眼前肃杀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。
最让人心碎的是那个孩子。小勇才三岁多,一个人坐在凳子上,穿着一身显然黑棉袄,头上包着白色的孝帕。他还不大明白“死”的含义,只是被大人们的哭声和凝重的氛围吓住了,小脸憋得通红,怯生生地缩在凳子上,手里紧紧攥着半个早上没吃完的冷馒头。
一个女工友忍不住低声啜泣:“春梅太傻了……怎么就走这条路……”
旁边一位老师傅蹲着抽烟,重重把烟头摁灭在地上,哑着嗓子说:“傻?那是没路走了!厂里报不了,自己治不起,眼看着拖垮男人拖死家里……她这是……不想再当累赘了。”
这话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。李玉容看着小勇懵懂的眼睛,想到他再也等不到妈妈回家陪他玩积木,再也听不到那清亮的笑声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李玉容红着眼眶,将包好的一百块钱,塞到负责收礼金的工友手里,低声说:“给孩子的……一点心意。”
葬礼很快结束,人群沉默地散去。李二离开时,回头看了一眼。周卫国像一尊瞬间老去十岁的石像,呆呆地站在妻子的骨灰盒前。而小勇终于哭了起来,不是嚎啕,是那种害怕的、断断续续的呜咽,在空旷的山坳里被风吹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