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龙泣血:六出祁山为一诺

第64章 麦城血溅英雄泪,朝堂力谏挽狂澜

汉建安二十四年(219年)冬,荆襄大地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,鹅毛大雪如纸钱般漫天飞舞,将麦城这座孤城裹成了一片惨白。城墙之上,关羽的“关”字大旗早已被炮火熏得焦黑,在寒风中无力地耷拉着,旗下的守军个个面带菜色,甲胄破碎,手中的兵器冻得几乎握不住。城楼下,东吴大军层层围困,吕蒙的帅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,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,正耐心等待着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。

城内,粮草早已断绝三日。关羽身着那件标志性的绿袍,只是袍角已撕裂,露出的臂膀上缠着渗血的绷带。他手持青龙偃月刀,刀身寒光依旧,却再也映不出往日的神威。帐内,马良、王甫等亲信围坐,个个愁眉不展。“将军,城中已无粮草,士兵们连树皮都啃光了,再守下去,恐怕……”马良话未说完,便已哽咽。

关羽仰头灌下一口劣质的烧酒,烈酒入喉,却暖不了冰凉的心。他望着帐外漫天飞雪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明日黎明,我率轻骑突围,直奔临沮,那里有刘封、孟达的援军,待汇合后,再回师夺回荆州!”王甫连忙劝阻:“将军,东吴早已在临沮设下埋伏,此去凶险,不如固守待援,赵将军的援军想来已在路上!”

“援军?”关羽惨然一笑,“成都远在千里之外,远水救不了近火。我关羽一生征战,何曾困守孤城,坐以待毙?”他猛地站起身,青龙偃月刀在手中划出一道寒光,“明日,子龙(周仓字)随我突围,马良、王甫留守麦城,伺机而动!”

次日黎明,雪稍停。关羽披挂上马,周仓率三百亲卫紧随其后,打开北门,如一道青色闪电般冲入东吴的包围圈。吕蒙早已料到关羽会从北门突围,潘璋、马忠率五千精兵在此设伏,见关羽冲出,立刻下令放箭。箭矢如雨,关羽挥舞大刀,将箭矢纷纷格挡,可亲卫们却一个个倒下,三百人很快便只剩百余。

一路血战,关羽率军且战且退,终于抵达临沮境内的章乡。此时,他身上已添数处箭伤,战马也疲惫不堪,口鼻中喷出白雾。就在他以为即将摆脱追兵时,四周突然响起喊杀声,潘璋、马忠率军从山林中杀出,将关羽团团围住。“关羽,你已无路可逃,速速投降!”潘璋高声喊道。

关羽怒目圆睁,拍马向前,青龙偃月刀劈向潘璋。潘璋不敢硬接,拨马便走。马忠见状,下令放绊马索。关羽的战马早已力竭,被绊马索一绊,轰然倒地,将关羽摔在地上。亲卫们拼死上前营救,却被东吴士兵斩杀殆尽。周仓见将军被俘,自刎而亡,血溅当场。

关羽被押至吕蒙面前,昂首挺立,拒不跪拜。吕蒙劝道:“关将军,你若归降东吴,吴侯定以上宾之礼相待,共享江东基业。”关羽哈哈大笑,笑声中满是轻蔑:“我乃汉寿亭侯,岂能降你等背信弃义的鼠辈!孙权小儿,迟早会遭报应!”

吕蒙见劝降无果,只得将关羽押往柴桑。孙权望着这位威震华夏的猛将,心中不忍,再次劝降。关羽依旧不为所动,怒斥道:“碧眼小儿,紫髯鼠辈,我与你誓不两立!”孙权无奈,又恐关羽为后患,最终下令:将关羽在临沮城外斩首。

行刑那日,风雪大作。关羽身着绿袍,从容赴死。刽子手举起大刀,寒光落下,一颗忠义的头颅滚落在雪地中,染红了一片白雪。孙权为了转嫁祸水,命人将关羽的首级送往邺城,献给曹操。曹操见后,感慨万千,以王侯之礼将关羽首级厚葬于洛阳城南,追赠荆王。

一代名将,就此陨落。他的忠义,他的勇猛,他的刚愎,都随着临沮的那场风雪,永远定格在了建安二十四年的寒冬。

荆州到成都的古道上,一匹快马在风雪中疾驰。马背上的信使,是关羽麾下的亲卫陈武。他在章乡之战中侥幸逃脱,怀揣着关羽遇害的噩耗,日夜兼程,不敢有片刻停歇。战马累死了三匹,他便徒步赶路,双脚早已磨得血肉模糊,身上的伤口被寒风一吹,冻得发紫,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把消息尽快送到成都,让汉中王和军师知道,他们的二将军,没了。

汉建安二十四年冬,成都。连日来,天空始终是一片阴沉的铅灰色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丞相府内,药香弥漫,诸葛亮躺在榻上,脸色苍白如纸。自从荆州失守的消息传来,他便一病不起,连日高烧不退,梦中全是荆州的烽火和关羽的身影。马谡守在榻边,每日亲自为他熬药,神色焦虑不已。

三更时分,丞相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打破了深夜的死寂。那马蹄声越来越近,带着一种不祥的急切,最终在府门前戛然而止。紧接着,便是一声凄厉的嘶吼,穿透了府墙,刺入每个人的耳膜:“关将军……临沮遇伏……遇害了!”

马谡心中一惊,连忙冲出屋外。只见信使陈武浑身浴血,连人带马栽倒在府门前,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染血的帛书,那帛书上,赫然是关羽的随身玉佩,此刻已被血渍浸透。陈武抬起头,看到马谡,眼中流下两行血泪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帛书递了过去,随后便头一歪,昏死过去。

屋内的诸葛亮,被这声嘶吼惊得猛地睁开眼睛。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,不顾身体的虚弱,嘶哑地喊道:“幼常,是……是荆州的消息吗?”

马谡捧着帛书,双手颤抖,快步走进屋内。当他将那封染血的帛书递到诸葛亮面前时,诸葛亮的目光瞬间凝固了。他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帛书的那一刻,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。帛书上的字迹潦草而绝望,是马良生前写下的绝笔,字字泣血:“将军突围至临沮,遭潘璋、马忠伏击,寡不敌众被俘。孙权劝降未果,于临沮城外斩首,首级已送往邺城献与曹操。周仓自刎,三百亲卫无一生还……”

“云长……”诸葛亮口中喃喃自语,眼前一黑,帛书从手中滑落,掉在榻边。他想起桃园结义时,三人在桃花树下举杯盟誓,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”的誓言犹在耳畔;想起赤壁之战时,关羽在华容道截住曹操,却因念及旧情而放他离去的侠肝义胆;想起入蜀前夕,在江陵码头,自己反复叮嘱他“东和孙权,北拒曹操”,他拍着胸脯保证“军师放心,某自有分寸”的模样;想起襄樊之战,他水淹七军,威震华夏,捷报传来时,自己既欣喜又担忧的复杂心情。

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、碰撞,最终都化作临沮城外那抹刺眼的血色。泪水再也忍不住,顺着诸葛亮苍白的脸颊滚落,滴在冰冷的帛书上,与血渍融为一体。他猛地咳嗽起来,胸口剧烈起伏,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,染红了胸前的素服。

“军师!”马谡大惊失色,连忙上前扶住他,“您保重身体,千万不能再激动了!”

诸葛亮摆了摆手,闭上眼睛,泪水依旧不停滑落。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痛。悔恨自己没能约束住关羽的刚愎,悔恨自己派去的援军还是晚了一步,悔恨自己没能守住荆州,守住这位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。
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只用了半个时辰,便传遍了整座成都宫城。

刘备正披衣夜坐,在书房内对着荆州舆图发呆。案上的烛火摇曳,映着他憔悴的面容。自从荆州失守,他便日夜难眠,满心期盼着赵云能带回关羽突围的捷报。他一遍遍抚摸着舆图上江陵、麦城的位置,心中默默祈祷,祈祷那位与自己患难与共的二弟能平安归来。

“陛下,宫外有荆州信使求见,说是……说是有急事禀报!”亲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从门外传来。

刘备心中一跳,连忙道:“快,快让他进来!”

亲兵推门而入,身后跟着的,是一名浑身沾满血污的士兵,正是从麦城逃出来的另一名亲卫。那亲卫一进门,便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放声大哭:“陛下!关将军……关将军他……”

“云长怎么了?”刘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快步走到亲卫面前,双手抓住他的肩膀,急切地问道,“他是不是突围了?是不是已经到临沮了?”

亲卫抬起头,泪水混合着血污,满脸悲痛:“陛下,关将军……他在临沮遭了东吴的埋伏,被俘后不肯投降,被孙权下令斩首了!周仓将军也自刎了,三百亲卫……全没了!”

“什么?”刘备浑身一僵,如遭雷击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亲卫,嘴唇颤抖着,却发不出一丝声音。那亲卫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,狠狠扎进他的心脏。

就在这时,张飞一路嘶吼着冲进书房,他刚在府中听闻消息,便立刻策马赶来。“大哥!二哥他……他真的没了?”张飞双目赤红,虎须倒竖,一把揪住亲卫的衣领,“你再说一遍!是不是搞错了?”

亲卫被吓得浑身发抖,哽咽道:“张将军,是真的……小人亲眼看到关将军被俘,周仓将军自刎,消息千真万确!”

“啊——!”张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,猛地拔剑,一剑劈断了案角。紫檀木的案几应声断裂,上面的舆图、笔墨散落一地。

这声怒吼,终于击溃了刘备最后的隐忍。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染红了身前的衣襟,随即双腿一软,瘫倒在地。“云长!我的二弟啊!”悲怆的哭声从刘备口中爆发出来,响彻整个宫城。这位半生漂泊、隐忍坚毅,历经无数风雨都未曾轻易落泪的汉中王,此刻彻底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枷锁,只剩下失去兄弟的撕心裂肺。

他趴在地上,双手捶打着地面,泪水混合着血水,浸湿了冰冷的地砖。“桃园结义,誓同生死……云长,你怎么能先走一步……朕对不起你啊!”哭声越来越响,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,连殿外的侍卫和宫女都忍不住背过身,偷偷抹泪。

张飞跪在刘备身边,一边流泪,一边怒吼:“大哥,我们现在就起兵!踏平柴桑,斩杀孙权、潘璋、马忠,为二哥报仇雪恨!”

一夜之间,成都全城缟素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幡,街头巷尾,再也听不到往日的喧嚣,只剩下百姓们压抑的哭声。宫城大殿内,白幡低垂,香烛缭绕,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。

次日清晨,刘备身着丧服,头发散乱,双目红肿如桃,端坐于主位之上。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,往日的仁厚与温和荡然无存,只剩下冰冷的恨意。文武百官身着素衣,分列两侧,低着头,无人敢先开口打破这沉重的寂静。

“诸位,”刘备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云长与朕结义桃园,誓同生死。如今他惨遭孙权毒手,身首异处,曝尸荒野,此仇不共戴天!”

他猛地一拍龙椅,站起身,目光如刀,扫过殿内百官:“朕今日在此立誓,倾尽蜀汉所有兵力、粮草、钱财,御驾亲征,讨伐东吴!不踏平柴桑,不斩孙权、潘璋、马忠之首,不将他们挫骨扬灰,朕誓不还朝!朕死后,亦无颜见云长于九泉之下!”

“陛下英明!”张飞第一个出列,单膝跪地,手中的丈八蛇矛重重顿地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巨响,震得大殿地面都微微颤抖,“末将愿为先锋,率大军直捣江东,为二哥报仇雪恨!若有退缩者,某的丈八蛇矛第一个不答应!”

黄忠拄着大刀,也颤巍巍地出列,老泪纵横:“陛下,老臣虽年迈,愿随陛下出征!关将军与老臣并肩作战,情谊深厚,此仇,老臣必报!”

廖化、傅彤等曾追随关羽征战的将领纷纷上前请战,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“请战伐吴”的呼声。这些将领或与关羽并肩作战多年,或感念关羽的提携之恩,此刻都被悲愤冲昏了头脑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即刻出兵,为关羽报仇。

益州的一些旧臣,如谯周、彭羕等人,虽觉得伐吴不妥,却慑于刘备和张飞的威势,再加上关羽之死确实令人悲愤,便也不敢开口反对,只能低着头,沉默不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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