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更不知道了。”钱禄苦笑,“乾清宫那几个侍卫,嘴巴比铁钳还紧。不过,咱家听说,陛下今早心情似乎……不错?还多用了半碗粳米粥。”
“心情不错?”刘琮的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三地同时发难,弹劾如雪,陈恪焦头烂额,陛下应该震怒才对……除非,陈恪昨夜说了什么,让陛下改变了主意,甚至……给了他什么特许?”
张延龄将玉球重重按在桌上,发出闷响:“不管他拿到了什么,咱们的计划不能停!三地的线都埋好了,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掌控之中,他陈恪就算有通天本事,一个月内,也休想翻出什么浪花!刘大人,你那边,弹劾的奏疏不能停,还要发动更多言官,把声势造得更大!要让陛下知道,天下士林、文武百官,都在看着!”
刘琮点头:“这个自然。不过……侯爷,那三地的首尾,是否干净?尤其是无锡那个刑名师爷,还有江夏那个内鬼胥吏,他们知道多少?会不会……”
“放心。”张延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,“该打点的都打点了,该警告的也警告了。他们都是聪明人,知道该怎么说。万一……真有不开眼的,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‘病故’或‘自尽’。”
钱禄补充道:“宫里这边,咱家也会留心。太后娘娘那边,侯爷是不是也该去请个安,说说外面的‘烦心事’?老人家最疼您这个侄儿,听您受了委屈,说不定就在陛下跟前念叨两句。”
张延龄脸色稍霁:“嗯,本侯午后便进宫给姑母请安。不过,陛下乾纲独断,姑母的话,如今也未必全听得进去……总之,多管齐下吧。刘大人,京里的事,你多费心。钱公公,宫里的动静,就拜托你了。”
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,方才散去。
然而,他们不知道的是,就在寿宁侯府侧门对面的一条小巷里,一个裹着厚棉袄、看似蹲在墙角晒太阳的闲汉,正眯着眼睛,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入侧门、又在一炷香后驶出的细节,牢牢记在了心里。更远处,修订馆内,苏十三刚刚接到飞鸽传书:派往武昌府的暗桩回报,广源货栈的管事,今日清晨突然离城,去向不明。
腊月二十四,申时。
修订馆后院一间临时腾出的厢房内,灯火通明。陈恪面前,站着九位神情肃穆的官员——正是他从三部中秘密遴选出的核查组成员。有白发苍苍、经验丰富的老刑名,有目光锐利、年富力强的御史,也有精于算计、心思缜密的户部能吏。
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动员,陈恪直接将密旨副本(关键信息隐去)和基本情况通报给众人。随后,沈括上前,用最快的速度讲解了案情要点、线索关联和疑点分布图。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加密的案情摘要和行动守则。
“诸位同僚,”陈恪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,语气沉重而坚定,“我们只有一个月时间。对手不会坐以待毙,他们会掩盖、会销毁、甚至会狗急跳墙。我们要查的,不仅是谁在捣鬼,更是要找到让新政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实据和道路。此行凶险,若有不愿者,现在退出,绝不怪罪,只需严守秘密。”
九人互相对视,无人移动脚步。一位年老的刑部郎中缓缓开口道:“陈大人,老夫在刑部三十年,见过的冤案、黑幕不计其数。此次三地之事,蹊跷之处甚多。若能借此机会,揪出蠹虫,还真相于朝野,纵有风险,又何足道哉?”
“正是!”一位年轻的御史接口,眼中燃着火,“新政或有不足,但方向是对的!岂容宵小之辈用如此卑劣手段扼杀?下官愿往!”
众人纷纷表态,士气可用。
陈恪深深一揖:“既如此,陈恪代朝廷,谢过诸位!时间紧迫,我们立刻分工。张御史、王给事中,你们负责梳理无锡线,重点是刑名师爷与州府的关联,以及‘永昌绸缎庄’案的证据链保全情况;赵郎中、钱主事,你们负责江夏线,深挖数据造假源头和布政使司仓大使的背景;孙员外郎、周主事,你们负责阳曲线,查清都司军令来源及王彪态度骤变的内情。其余三位,随我坐镇中枢,汇总分析,协调各方,并准备‘新政出路’之策。”
“记住,”陈恪最后强调,“所有调查,务必隐秘,依法依规,证据说话。遇到阻力或危险,安全第一,及时上报。我们不仅要查案,更要平安回来,向陛下,向天下,交出答卷!”
“是!”众人齐声低应,眼中充满了使命感与决绝。
夜色,再次笼罩了京城。但这一次,修订馆内亮起的灯火,不再只是孤独的坚守,而是一支悄然刺向黑暗的利剑,已经出鞘。
帝心已决,利剑出鞘。一场在帝国阴影中进行的真相追逐战,就此拉开序幕。而倒计时的沙漏,已经开始流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