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十,晨,西域铁门关以西八十里,戈壁滩。
初春的寒风依旧刺骨,卷起沙尘,打在脸上生疼。赵虎站在一辆刚刚卸下平板列车的“野牛”式装甲汽车的车顶上,举着望远镜,望向西方地平线。在他身后,铁门关防线的工兵部队正在紧急拓宽一条临时铁路支线,蒸汽起重机的轰鸣声、钢轨铺设的撞击声、士兵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,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腥杀戮的戈壁滩上,奏响了一曲工业时代的进行曲。
“司令,”参谋长李振武爬上装甲汽车,递过一份电报,“北京急电。王爷嘉奖铁门关大捷,准予我军酌情追击。同时转来南方战报:龙渊军装甲部队已突破广西龙虎关,正向桂林挺进;周世雄部连克广东数城,两广叛军指日可平。”
赵虎接过电报,快速扫过,嘴角微微扬起:“好!南边动作不慢。传令给周世雄,拿下两广后,不必等待,直接西进云南,与我们会猎昆明!”
“是!”李振武记下,然后指向西方,“侦察骑兵和飞艇部队报告:联军残部正沿古道向兴都库什山口溃退,队形混乱,丢弃大量辎重。其前锋已至一百五十里外,但速度缓慢,一日不过三十里。主要原因:伤员太多,骡马不足,且......”他顿了顿,“且沿途水源点,大多已被我军先前的小股骑兵和飞艇部队破坏或投毒。”
赵虎放下望远镜,眼中闪过冷光:“冯·施利芬这是要壮士断腕了。带着那么多伤员,根本走不快。他想逼我分兵去救那些伤员,或者干脆用伤员拖慢我们的追击速度。”
“那我们......”
“追。”赵虎斩钉截铁,“但不是全军追击。传令:第一师、第二师,配属全部骑兵、装甲汽车、卡车部队,组成快速追击集群,由我亲自指挥,轻装简从,只带五日口粮和基数的弹药,目标是在兴都库什山口前截住联军主力。”
“第三师、第四师留守防线,负责收容战俘、救治双方伤员、清理战场。同时,工兵部队加紧修复向西的铁路,至少要修到二百里外的‘黑水河’。王爷说过,现代战争,打的就是后勤。铁路修到哪,我们的拳头就能打到哪。”
“可是司令,”李振武有些犹豫,“只带两个师,兵力是否不足?联军残部虽败,但仍有六七万之众......”
“六七万惊弓之鸟,缺粮少弹,伤员遍地,有何惧之?”赵虎跳下车顶,走向旁边刚刚搭建起来的野战指挥帐篷,“何况,我们不是去和他们列阵对战。追击战,比的是速度、是机动、是持续不断的骚扰和切割。传令追击部队: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,不要追求全歼,我们的任务是——像狼群驱赶羊群一样,把他们赶向绝地,让他们在溃逃中自行崩溃。”
帐篷内,巨大的西域沙盘已经更新。代表联军残部的蓝色箭头正缓慢向西移动,而代表帝国追击部队的红色箭头,即将从铁门关射出,如同两支利箭。
同日午时,追击集群集结完毕。
这是一支完全不同于传统军队的追击力量。核心是六百辆“野牛”式装甲汽车——这种四轮车辆采用钢制框架和薄装甲,装备一挺机枪,由汽油机驱动,公路最高时速可达四十公里。每辆车可搭载一个班的步兵及其装备。
其次是两千辆“驮马”式军用卡车,负责运输弹药、油料、食品和重装备。这些卡车同样使用汽油机,载重三吨,是帝国汽车工业刚刚实现量产的产品。
然后是三个骑兵团,共五千骑,但他们的战马多数时候只作为代步工具,真正的战斗将下马进行——他们装备的是最新式的卡宾枪和轻机枪,机动火力远超传统骑兵。
最后是两个步兵师,三万人,但他们将主要乘坐卡车和装甲汽车行军,只有在接敌或复杂地形时才下车作战。
“诸位,”赵虎站在一辆装甲汽车上,对着集结的军官们讲话,声音通过简易扩音器传开,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,不是打仗,是赶羊。用你们的速度,用你们的火力,用你们永远出现在敌人最意想不到地方的能力,去折磨他们,去摧毁他们最后一点斗志!”
“记住三条原则:第一,绝不与敌纠缠。打了就跑,跑了再打,让敌人永远处在紧张和恐惧中。第二,优先攻击敌方指挥系统、后勤节点、以及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集群。第三,对放弃抵抗、放下武器的敌军,可不予攻击,但必须解除武装,集中看管。”
“我们的最终目标,”赵虎的手指向沙盘上兴都库什山脉的那个隘口,“是在那里,堵住他们回家的路。然后,等他们饿得拿不动刀,渴得张不开嘴时,再谈条件。”
军官们眼中燃起火焰。这不是传统的追击,这是一种全新的、建立在机械化和火力基础上的机动战。他们将成为第一支实践这种战术的帝国军队。
“出发!”
发动机的轰鸣瞬间响彻戈壁。六百辆装甲汽车、两千辆卡车,排成四列纵队,沿着工兵紧急拓宽的便道,开始向西滚滚而去。车轮卷起漫天烟尘,如同一条钢铁与火焰构成的洪流,向着溃逃的敌人席卷而去。
三月十一日,午后,联军溃退队伍中部。
冯·施利芬骑在一匹瘦弱的战马上,脸色灰败,眼神空洞。他周围的队伍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。士兵们三三两两,步履蹒跚,很多人连武器都丢了,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挪动脚步。伤员被简单地绑在担架上,由同伴轮流抬着,但不断有人倒下,担架越来越少。没有歌声,没有鼓点,只有粗重的喘息、痛苦的呻吟、以及军官偶尔有气无力的催促。
“将军,”副官递过一个水囊,里面只剩下最后几口浑浊的泥水,“侦察兵报告,后方三十里,发现明军追击部队。不是骑兵,是......是很多不用马拉的车,跑得很快,已经超过我们的后卫部队了。”
冯·施利芬麻木地接过水囊,抿了一口,苦涩的泥沙味在口中蔓延。车?不用马拉?他想起铁门关前那些喷吐火舌的钢铁怪物,心中涌起更深的绝望。明帝国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武器?
“命令后卫部队,尽量阻滞......”他的话没说完,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,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和更大的混乱。
“怎么回事?!”冯·施利芬猛地回头。
很快,几名浑身是血的军官连滚爬跑来:“将军!明军......明军的铁车追上来了!好多!从两翼包抄,用那种连发的火铳扫射!后卫部队根本挡不住,已经溃散了!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东方的地平线上,出现了几十个移动的黑点,速度极快,卷起滚滚烟尘。那是帝国的装甲汽车,它们并不靠近,而是在七八百米外绕着溃军的侧翼行驶,车上的机枪不时吐出一串火舌,将任何试图集结或反抗的小股敌军打散。
“不要停!继续向西走!”冯·施利芬嘶声吼道,但他知道,这命令多么苍白。士兵们已经开始自发地加速,甚至扔下伤员,向着西方亡命奔逃。纪律彻底崩溃了。
傍晚,联军队伍再遭打击。
这一次,攻击来自天空。
六艘“鲲鹏”改进型飞艇在黄昏时分抵达溃军上空。它们没有降低高度,而是在千米高空,投下了数十枚燃烧弹和爆破弹。目标不是人员,而是溃军队伍中残存的辎重车队、弹药车、以及那些军官聚集的区域。
轰!轰轰!
爆炸的火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。几辆装载着最后粮食的大车被点燃,火焰冲天而起。一群正在试图收拢部队的军官被榴霰弹覆盖,死伤惨重。
恐慌如同瘟疫般扩散。士兵们不再听从任何命令,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,只为了离那些天上的死神远一点。
冯·施利芬在亲兵拼死护卫下,躲进了一个干涸的河沟。他看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,看着那些在火光中奔逃、倒下、哀嚎的士兵,看着天空中那些缓缓移动的灰色巨影,突然笑了。笑得凄厉,笑得绝望。
“结束了......”他喃喃道,“一切都结束了。这不是战争,这是......这是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碾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