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单的开场后,郑沧澜直接切入主题:“将军,你们是联合舰队最后的有组织力量。你们的投降,标志着这场海战的彻底结束。我想知道,对于这场战争,对于你们的失败,您个人有什么看法?”
埃文斯沉默了片刻,苦笑道:“看法?一个失败者能有什么看法?我们输得......毫无悬念。这不是战术失误,不是指挥不当,甚至不是运气不好。这是......”他寻找着词汇,“这是两个时代的碰撞。我们还在用木质船和滑膛炮,而你们已经进入了钢铁和旋转炮塔的时代。这种差距,不是勇气和纪律能够弥补的。”
郑沧澜点头:“您看得透彻。那么,您认为,伦敦、巴黎、维也纳,会接受这个现实吗?”
埃文斯身体微微一震。他明白这个问题的分量。接受现实?意味着承认欧洲数百年的海上霸权终结,承认一个东方国家掌握了最先进的海军技术,承认未来的海洋秩序需要重新书写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诚实地说,“有些人会,有些人不会。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:无论接不接受,现实就在这里。”他看向舷窗外,远处那艘沉默的黑色巨舰,“那艘船,以及你们建造它的能力,已经改变了世界。”
“您愿意帮助我们,让欧洲更快地接受这个现实吗?”郑沧澜问。
埃文斯警惕地抬头:“您是什么意思?”
“不是背叛您的国家,”郑沧澜解释,“而是以一名专业海军军官的身份,将您亲眼所见、亲身经历的一切,客观地、完整地告诉欧洲的海军部、议会、以及民众。避免更多无谓的牺牲,推动和平的到来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墙上的海图前:“战争继续下去,只会有更多的‘纳土纳海战’,更多的年轻人在技术代差面前毫无意义地死去。欧洲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冲击,进行自身的变革。而我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,专注于内部发展和建设。”
埃文斯沉思良久。他想起沉没的“皇家主权号”上那些年轻的水兵,想起德·拉佩罗兹侯爵最后的决绝,想起自己舰上那些伤员痛苦的眼神。
“我只是一名被俘的少将,”他终于开口,“影响力有限。”
“但您的经历独一无二。”郑沧澜转身,“您是第一支向钢铁战舰投降的欧洲舰队指挥官。您的证词,比任何情报报告都更有说服力。我们会安排您和部分高级军官,在适当的时机返回欧洲。当然,是在签署了相关协议,承诺不参与后续敌对行动之后。”
埃文斯明白了。这是交换:用他的自由和名誉,换取一个传递信息、减少未来冲突可能性的机会。对一个军人而言,这并不光彩。但对一个经历了这场噩梦的老兵而言,这或许是唯一有意义的选择。
“我......需要时间考虑。”埃文斯说。
“当然。”郑沧澜点头,“在你们被妥善安置,伤员得到救治之后。现在,让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务。”
下午,投降仪式在“炎黄号”宽阔的前甲板上举行。
这更多是一种象征性的程序。十二艘投降战舰的舰长(其中五艘由大副代理,因为舰长已战死或重伤)被带到“炎黄号”上,依次向郑沧澜呈交自己的佩剑。整个过程肃穆而沉默,只有海风声和蒸汽机低沉的运转声。
当最后一把佩剑被收走,郑沧澜走到扩音器前——这设备连接着全舰的喇叭,也能让附近舰船听到。
“我,大明帝国南洋舰队司令郑沧澜,正式接受联合舰队残部的投降。”他的声音通过海风传开,“自即日起,纳土纳海战结束。所有投降官兵将得到符合国际公约的待遇。伤员将得到救治,健康者将在指定地点安置。战舰和物资由帝国海军接收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提高:“此战,帝国海军击沉、俘获联合舰只总计一百零五艘,其中战列舰四十一艘,巡航舰六十四艘。联合舰队主力已遭全歼。帝国,已完全掌握马六甲以东、印度洋北部的制海权。”
没有欢呼,没有呐喊。但所有在场的帝国海军官兵,都挺直了胸膛,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。他们知道,自己正在见证历史。
郑沧澜最后说道:“这场胜利,不属于任何个人,属于帝国十年的励精图治,属于千万工匠的智慧汗水,属于科学的力量。它证明了一点:谁掌握了科学,谁尊重规律,谁就能掌握海洋,掌握未来。”
他看向那些垂首而立的欧洲舰长们:“把这个消息带回去。告诉你们的国家,海洋很大,容得下所有尊重规则、拥抱进步的文明。但前提是,放下傲慢,放下偏见,放下用舰炮强行推行意志的旧梦。”
仪式结束。投降者们被带离。郑沧澜独自站在“炎黄号”的舰艏,望着西方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洋。
副官走来,低声报告:“司令,各舰战果统计完毕,已发往北京。另外,锡兰方向的侦察舰回报:科伦坡港已得知战败消息,陷入恐慌。英印总督府正在焚烧文件,部分欧洲居民准备撤离。”
“命令先遣分队,前出至锡兰外海,进行威慑性巡航。但不主动攻击,除非遭遇抵抗。”郑沧澜说,“主力舰队在此休整补给三日。然后......”
他的目光投向更远的西方,越过锡兰,越过印度,仿佛看到了好望角,看到了大西洋。
“然后,我们去欧洲人家门口转转。”
海风吹动他的披风。身后,“炎黄号”巨大的炮塔在液压驱动下缓缓转动,发出低沉而威严的机械声。
而在伦敦,当第一封关于“联合舰队主力在纳土纳海战中被全歼”的简短急电通过葡萄牙商船辗转送达海军部时,正值午夜。
值班的秘书看到电文内容后,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在地,瓷器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大理石走廊里回荡,如同一个旧时代破碎的声音。
海上霸权,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,无声地易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