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拟诏吧。”皇帝终于说,“法兰西波拿巴帝国,接受停战谈判。同时……我宣布退位。让我的儿子,路易·拿破仑,以摄政王身份,代表法国签署条约吧。波拿巴家族的皇帝,不能亲手签署投降书,这是……我最后的尊严。”
苏尔特元帅深深低头:“是,陛下。”
五月初七,维也纳,霍夫堡皇宫。
相比伦敦的绝望算计和巴黎的悲情退位,维也纳的气氛更加诡异——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一世(在这个世界线,他依然在位,虽然更加孱弱)坐在轮椅上,眼神呆滞地看着窗外。他身边站着的是实际掌权的首相梅特涅亲王,这位曾经以“欧洲宰相”自居、擅长用婚姻和条约维系旧秩序的老狐狸,此刻也失去了所有神采。
“冯·施利芬将军的投降书,已经全文刊登在《维也纳日报》上。”梅特涅的声音干涩得像沙纸摩擦,“西域惨败的细节……全部公之于众了。市民们知道了什么叫机枪,什么叫铁丝网,什么叫坦克。现在,街头聚集了数万人,要求立刻停战,要求……陛下退位。”
斐迪南一世缓慢地转过头,用含糊不清的声音(他患有癫痫和智力障碍)问:“退位?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战争是您的将军们发起的,陛下。”梅特涅面无表情,“而现在,战争输了,输得……体无完肤。人们需要有人为此负责。”
他顿了顿:“而且,明帝国的远征舰队虽然还未进入地中海,但他们在亚丁湾的出现,已经切断了我们与印度、与东方的所有贸易。奥地利和波西米亚的工厂因为缺乏原料而停工,工人失业,物价飞涨……革命的气息,我闻到了,就像1848年那样。”
斐迪南一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又转回去看窗外。对他来说,退不退位似乎没什么区别,反正他从来也没真正统治过这个帝国。
“伦敦和巴黎都已经决定谈判。”梅特涅继续说,“我们已经没有选择。如果单独顽抗,明帝国可能会从两个方向——中亚和地中海——同时进攻。届时,哈布斯堡王朝的结局,会比波拿巴家族更惨。”
他走到书桌前,拿起一份已经拟好的文件:“陛下,这是退位诏书和任命摄政委员会的文件。请您……签字。然后,我们将以摄政委员会的名义,请求停战。”
斐迪南一世顺从地拿起笔,在梅特涅手指的地方签下歪歪扭扭的名字。对他而言,这不过是又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而已。
梅特涅收起文件,看着这位心智不全的皇帝,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。曾经统治半个欧洲的哈布斯堡家族,曾经让奥斯曼颤抖、让法兰西忌惮的神圣罗马帝国,最终竟以这样一种近乎滑稽的方式,退出历史舞台。
五月初十,伦敦,白金汉宫前广场。
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。广场上聚集了数万伦敦市民,他们沉默地仰头看着白金汉宫阳台。那里,维多利亚女王(在这个世界线,她已成年并继位)身着素服,身边站着皮尔首相。没有仪仗队,没有乐队,只有死一般的寂静。
女王向前一步,展开手中的文件。她的声音通过刚刚安装的简易扩音器,传遍广场:
“朕,维多利亚,蒙上帝恩典,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,印度女皇,在此沉重宣告:自即日起,大英帝国与大明帝国之间的一切敌对行动,正式停止。我国已接受停战谈判之邀约,并将派遣全权特使,前往中立地点进行和谈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有些哽咽,但强行维持着平静:“此战之失利,非我将士不勇,非我臣民不忠,实乃时代变迁,科技更迭,天命所致。朕深知,此决定将令举国伤痛,令帝国蒙尘。然,为保存国家之根本,为护佑万民之安宁,朕不得不行此艰难抉择。”
“从今往后,大英帝国将致力于内政革新,科技奋起,以期在新时代中,寻得一席之地。望朕之臣民,铭记今日之耻,化为明日之力。上帝保佑英国。”
演讲结束。广场上依旧沉默。没有人欢呼,没有人抗议,只有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虚无感笼罩着所有人。日不落帝国的太阳,在这一刻,黯然失色。
阳台上,皮尔首相看着女王微微颤抖的背影,低声说:“陛下,您做得很好。”
维多利亚女王没有回头,只是轻声问:“皮尔爵士,我们……真的结束了吗?”
“不,陛下。”皮尔望着东方天空,“我们只是……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而世界,将进入一个我们不再熟悉的时代。”
同日,巴黎,波拿巴皇宫前。
退位诏书已经公布。路易·拿破仑摄政王站在阳台上,面对着聚集的巴黎市民,宣读了接受停战谈判的声明。没有退位皇帝的出席,没有盛大的仪式,只有简单的公告。市民们沉默地听着,然后默默散去。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。
而在维也纳,摄政委员会的公告甚至没有在皇宫前宣读,只是通过报纸和张贴告示的方式公布。市民们挤在布告栏前,读着那些冰冷的文字,然后摇头叹息,各自回家。曾经辉煌的哈布斯堡双头鹰旗帜,在霍夫堡皇宫的塔楼上,缓缓降下了一半。
白旗,虽然没有实体升起,但已经在三国的皇宫前——在精神上,在实质上——缓缓升起。
而在遥远的北京,当这三份几乎同时抵达的停战请求通过电报呈送到陈默案头时,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只是平静地看完,然后对身边的影说:
“告诉郑沧澜、赵虎、周世雄:暂停一切进攻行动,但保持战备。谈判地点……就定在锡兰,科伦坡。让那些欧洲的特使们,坐船来东方谈。”
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,手指从伦敦、巴黎、维也纳划过,最终点在科伦坡。
“他们曾用舰炮敲开别国的大门,强迫别人接受他们的规则。”陈默轻声说,“现在,轮到他们坐上船,远渡重洋,来到我们的地盘,接受……新时代的规则了。”
窗外,春末夏初的阳光正好。帝国科学院的工地上,新的实验室正在拔地而起;铁路延伸向更远的边疆;电报线连接着更广的世界。
一个旧时代,随着那些白旗的“升起”,正式落幕。
而一个新时代的序幕,才刚刚拉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