共和二年九月,秋分,紫禁城太和殿。
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在太和殿举行大朝会,但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。没有战报的急递,没有边疆的告急,没有财政的亏空奏陈。丹陛之下,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蟒袍玉带,肃穆无声。御座之上,年幼的皇帝朱载堃身着十二章衮服,正襟危坐——尽管他只有十一岁,但在陈默刻意安排的“帝王教育”下,已初具威仪。
陈默没有坐在御座旁的摄政王位,而是站在丹陛前第三级台阶上,身着简朴的深青色常服,胸前仅佩一枚科学院“首席学者”徽章。他手中没有奏折,只有一张对折的素笺。
“自共和元年始,迄今五载。”他的声音平静地传遍大殿,“赖陛下洪福,百官用命,万民勤力,帝国已靖内忧,平外患,定四海,正纲常。今寰宇承平,万邦宾服,科技日新,文明昌盛。此乃列祖列宗庇佑,亦天下臣民同心之果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——杨廷和、苏瑾、赵虎、郑沧澜、林清源、秦岳……这些跟随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人们,如今都已鬓染微霜,但眼神依旧明亮。
“然摄政之制,本为非常之时权宜之设。今非常之时已过,当复常制。”陈默展开素笺,朗声宣读:
“臣陈默,谨奏陛下:臣以微末之身,蒙先帝托孤,受陛下信赖,总摄朝政十载。今海内晏然,宇内澄清,陛下春秋渐富,圣学日进。臣请自今日起,归还摄政之权,致仕还家。内阁、枢密院、科学院诸事,当由陛下亲裁,辅以文武栋梁。臣愿以布衣之身,退居林下,读书自娱,了此余生。”
大殿内一片死寂,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。虽然早有传言,但当陈默真的在太和殿公开提出致仕时,震撼依旧无以复加。
年轻的皇帝有些慌乱地看向身旁的司礼太监,后者低声提示。皇帝这才清了清嗓子,用尚显稚嫩但努力沉稳的声音说:“摄政王功在社稷,德被苍生,朕与天下皆赖王爷之力。然……然王爷坚请,朕不敢强留。准王爷致仕之请,赐王府一座,岁禄万石,仪同亲王,世袭罔替。另赐‘文正’谥号……不,赐‘文正公’尊号,配享太庙。”
陈默深深一躬:“臣,谢陛下隆恩。”
他直起身,从怀中取出一枚黑玉雕琢的摄政王印——这枚印信十年间调动过百万大军,签发过影响亿万人生死的政令,此刻被他双手捧起,由司礼太监转呈御前。
印信离手的瞬间,大殿内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担被卸下了。陈默感觉到体内某种紧绷了十年的弦,轻轻松开了。
他没有再说什么,转身,一步一步走下丹陛。百官自动让开一条通道,所有人都躬身低头。阳光从大殿高窗射入,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。
走出太和殿,走出午门,走出紫禁城。他没有乘坐亲王规制的马车,只让影驾着一辆普通的黑色汽车等候。
“去西山。”他拉开车门,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群,然后坐进车里。
汽车驶过长安街,驶过正在修建中的“万国博览园”工地,驶过电报总局大楼,驶过科学院主楼……这座他亲手参与塑造的城市,正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三日后,西山“观星台”庄园。
这不是传统的王府,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现代建筑群。主体是三层白色楼房,大面积使用玻璃幕墙,屋顶有可开启的天文观测穹顶。庄园内有小型实验室、图书馆、温室花园,甚至有一条专用铁路支线连接山下的科学院。
书房里,陈默正在整理这些年的笔记。书架上不再是经史子集,而是《相对论初步》《量子力学导论》《星际航行动力学》《地外生命假说》……桌上摊开着一幅手绘的太阳系星图,木星轨道上用红笔标注了一个问号——那是“天耳”阵列捕捉到异常信号的疑似方向。
敲门声响起。
“进来。”
门开了,进来的不是仆人,而是苏瑾、影、赵虎、郑沧澜、林清源、秦岳六人。他们都穿着便服,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。
“王爷……”苏瑾开口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坐吧。”陈默指了指书房的沙发,“这里没有王爷了,叫我的名字,或者……老师?我更喜欢后者。”
众人落座,气氛有些微妙。十年来,他们习惯了陈默是摄政王,是决策者,是帝国的灵魂。如今他突然退居幕后,就像主心骨突然抽离,让人无所适从。
“内阁运转还顺利吗?”陈默泡着茶,随口问道。
“杨首辅主持大局,按您留下的五年规划推进,一切如常。”苏瑾回答,“只是……大家都不习惯。每天早朝,总下意识看向那个空着的位置。”
陈默笑了笑:“会习惯的。你们都是栋梁之材,没有我,帝国照样能运转得很好——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。一个健康的文明,不应该依赖某个人,而应该依赖制度、科技和一代代传承的知识。”
他给每人倒上茶:“今天叫你们来,不是谈国事,是……告别。”
“告别?”赵虎眉头一皱,“王爷要去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