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公孙瓒引兵出营,遥望对面,见清河河堤之上果列有一军,众士卒衣衫褴褛,甲胄残缺,所持兵器亦杂乱无章。
公孙瓒越看越疑,即便是黄巾贼寇,亦比此军齐整。回望麾下白马义从,衣甲鲜明,与对面判若云泥,不禁抚掌大笑:“哈哈哈哈!对面穷寇,欲劫财当寻乡野村夫,敢在我大营前撒野,莫非活腻了?”
“呸!鼠辈公孙瓒!”对面阵中一将纵马而出,厉声斥骂,“汝身为一郡太守,不思报国讨贼,反窃据疆土,尚有颜面讥笑他人?真枉为人也!”
公孙瓒闻言怒发冲冠,正欲催马亲往,身旁一将已疾驰而出:“太守不可轻动,待末将取其首级!”
出马者,乃公孙瓒私授之冀州刺史严纲。按汉制,刺史本为监察官,秩级远逊太守;及汉末,方渐掌行政,与太守分庭抗礼,然仍需朝廷任命。公孙瓒以太守之身,私授青、兖、冀三州刺史,实乃僭越之举。
严纲奔至阵前,未及通名,对面敌将已挺槊杀来。槊锋直指胸口,严纲急挺枪格挡,孰料敌槊中途变向,斜刺腰腹。严纲大惊,奋力拨枪,勉强将槊格开。仅一回合,严纲已知对方武艺远胜己身,欲败回本阵,却需与敌再交一锋,两马正交错奔往对方阵脚。
二将拨马回冲,严纲凝神戒备,只求撑过此合便退。眼看马头相接,敌槊迟迟未出,严纲大惑,终按捺不住,挺枪直刺对方咽喉。此枪借马势而出,迅捷异常。
枪尖将及之际,严纲眼前一花,敌槊后发先至,直奔面门。严纲见状,只道是两败俱伤之招,慌忙撤枪招架,却扑了个空,敌将早已收槊,趁两马错蹬,反身一槊刺中其背心。严纲惨叫一声,翻身落马,战马惊奔回本阵。
公孙瓒见严纲两合便被斩杀,怒不可遏,挺双槊亲自出阵。对面又一将跃马而至,舞斧截住:“子奂且回,公孙匹夫交与我!”此人乃自弘农战场突围之徐晃,而斩严纲者,正是高览。
昔弘农城外一战,白波军五万余众遭吕布并州狼骑伏击,又遇郭汜反戈,后张辽、李傕引三万精兵自弘农东门追杀而至。曹操遁走,诸将无人能敌吕布,纷纷溃逃。白波军死伤惨重,死者万余,伤者近两万,余者尽降。
白波首领郭太,河东得脱,此役却死于魏续刀下;黑山军降将于毒丧于张辽之手;白饶因早归曹操,得曹洪庇护,侥幸突围;韩暹则为高顺生擒。徐晃、高览、曹洪武艺不俗,拼力带出千余人;曹纯与于夫罗所率骑兵速度快,虽折损过半,亦存千余骑。
残军两千余人,寻曹操不得,又无法渡河,只得暂避山区。斥候探得,吕布收降三万降卒,兵力倍增;郭汜求分兵不得,仅得六千伤兵,实力大损。吕布大胜后骄横,不听李儒劝谏,引得李傕、郭汜怨怼,此皆因李虺曾致信吕布,嘱其借势扩军之故。
曹洪、曹纯料曹操已渡河北投袁绍,遂与徐晃等人商议,欲往河北投奔。然黄河船只尽被李傕征用,无奈另寻他路。探知郭汜滞留,又遣白饶查探渑池、新安一线,竟得知三地无兵驻守,函谷关已成死城,徐荣、樊稠等将不知所踪。
曹洪当机立断,率部出函谷关,经孟津渡黄河入河内郡。沿途为补粮草,不论官民盗匪,尽数劫掠,终入魏郡。闻袁绍兴兵伐公孙瓒,曹操未到,曹纯自请入邺城见田丰。田丰不识众人,不敢擅纳,令其往广宗投袁绍。
众人追至广平,方遇袁军。曹纯、曹洪面见袁绍,备述曹操装死、取弘农、兵败来投之事,袁绍大惊,暗幸吕布破曹,否则讨董首功便与己无干。念及与曹操旧情,袁绍本欲收留。
随军沮授却进言:“可令曹纯、曹洪率残军为前驱,以败兵之态骄敌,诱公孙瓒出战。我军于后十余里设伏,待其入瓮,一举破之,以振军威。”袁绍从其计,命二人依计行事。
曹纯、曹洪回营传命,于夫罗率先发难:“袁绍欺人太甚!我等千里来投,邺城不许入,今又不发粮草,令我等诱敌。胜则无功,士卒空腹作战,岂有此理!”
曹洪亦怒:“单于所言极是!袁绍轻视我等,不如南下中原。东郡乔瑁、陈留张邈、济北鲍信,皆与主公有旧,可往投奔。待主公闻讯,自会来聚。”白饶、徐晃无牵挂,当即附和。
唯高览闻曹洪之言,抱臂默然,高家本冀州望族,能留河北,实乃心之所愿。曹纯却直言反对:“子廉不可!我等虽可一走了之,然隆冬将至,马无刍草,卒无粮秣,何以渡河南下?莫非竟要一路劫掠至中原,甘为贼寇乎?”
曹洪跺脚急道:“中原不可往,袁绍又轻我等,当如何是好?”
曹纯道:“不如暂从袁绍,往战公孙瓒,却非诈败诱敌。凭子奂(高览字)、公明(徐晃字)之勇,加子廉压阵,我与于夫罗以骑兵袭扰,若能一战擒公孙瓒,必能在袁绍面前扬眉吐气。主公若至,袁绍亦当另眼相看。”
“善!”曹纯话音刚落,高览便应声附和,“子和(曹纯字)之策甚妙!凭我与公明武艺,纵使二敌一,亦能生擒公孙瓒匹夫。如此,袁绍安敢再轻我等?”
众将皆点头称是,议定之后,即刻拔营,抢先奔界桥而来。原当于初平三年春爆发之界桥大战,遂于初平二年冬提前启幕。严纲亦是命薄,本可再活一冬,偏遇高览,仅两合便命丧槊下。
倏忽间,寒雪纷扬飘落,朔风自西北卷来,席卷整个战场。公孙瓒久镇边郡,与鲜卑、乌桓厮杀多年,威名震幽冀,见对面军容破败如丐,毫不在意,挺槊便刺徐晃。
公孙瓒自恃骁勇,交手后方知此无名将之斧了得,斧身虽重,挥舞间快慢刚柔拿捏精准,既稳稳接下攻势,反攻亦令其渐感手忙脚乱。五六合后,徐晃招式一变,攻势愈厉,大斧借重力之势,威势更盛。
二十回合过,公孙瓒已知不敌,虚晃一招逼退徐晃,拨马欲走。刚奔十余丈,一骑横截前路,正是斩严纲之高览。高览挺槊便刺,公孙瓒急架相迎,却已难脱身,徐晃亦拨马杀至,二将夹攻。公孙瓒独战一将已觉吃力,此刻腹背受敌,更无招架之力。
“速来救我!”公孙瓒情急之下,向阵中白马义从高呼。其实白马义从早见主将被困,忍无可忍,闻呼即刻呐喊冲锋。
高览、徐晃见白马义从来势凶猛,一时难以擒住公孙瓒,高览索性决意速战。趁徐晃斧劈公孙瓒头顶之际,一槊直刺其小腹,欲取其性命。公孙瓒正举槊架徐晃之斧,忽觉腹前风至,已知避无可避,架开斧则难躲槊,避过槊则必中斧。
“吾命休矣!”绝望中,公孙瓒失声大呼。就在高览马槊将及之际,一道白影疾闪,一杆银枪斜刺而来。高览只觉槊杆骤受巨力,马槊竟向上飞弹,正撞向徐晃之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