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轨于晋

第238章 布衣洗碟

深夜,偌大的顾府,空旷而安静。

“听说了,听说了!”丁缶慌忙从外院走了进来,对着屋檐下等候自己的南云低声招呼,然而却没急着说下文,反倒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抓住白嫩的柔荑,贼眉鼠眼地偷占起了便宜。得益于顾裕亲自下令的猜疑驱赶,眼下整个后宅空空荡荡,只剩下他们两个近身贴心人。

“呸,也不怕他看见!”南云笑着拍了下手,没有推开。

“嘿嘿,秀色可餐,烦恼俱忘。”丁缶不愧是僮仆出身,从小跟着顾家人学了点文化,懂得不少词语。他翘着嘴巴讽刺道:“老秃翁在最里头那间房通宵拜祷张天师呢,就算你我在榻上行周公之礼,也绝不会知晓,何况如此呢?好长时间没机会和你缠绵了,我实在想念得紧。”

“漫漫长夜,还怕来不及?抓紧说正事。”南云催促道。

“好吧,好吧。”丁缶这才耸耸肩收敛神色,正经地说道:“之前数万贼兵包围了城池,声称是南下的晋军,而且抓获了孙皓,我们当做是笑话不信,没想到是真的!众目睽睽之下,皇帝现身要求入城,晋兵又号称是要释奴分田,出重金悬赏擒拿将军或主动献城者,把里里外外的人心都搅活了!听说那些部曲巡哨,已经抓了不少私下谈论投降的人,可数目实在是太多了,怕动静闹大了惹出更大的乱子,只能暂时押着,连杀都不敢杀。我穿着顾家的锦衣走在街头,都觉得背后凉风阵阵,浑身起鸡皮疙瘩,似乎被一群狼给盯上了,随时要把我抓了献给贼人邀功。难怪这个老秃翁回来后,变得这么疑神疑鬼。”

“这条老狗,把妻儿老小都送去安全的京都,却把我俩留下来受苦,究竟是安的什么心!亏他还装模作样,骗我什么将来生个孩子分家产。这下好了,我连福都没享过几天呢!”南云越想越气,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。她才刚刚十七岁,哪里舍得放弃美好人生。

“唉,你我恐怕要与他同亡了。”丁缶何尝不苦恼。正所谓福兮祸所依,他们素来是顾裕最亲信的枕边人和左右手,平时跟着锦衣玉食、吃香喝辣,这是撕都撕不下来的标签,全城人都知道。要是晋军真的打进城内,以他们这样的身份和经历,哪里有自由的份?

两人口中的“老秃翁”顾裕,将其留下倒还真不是坏心思作祟,纯粹是低估了晋军的目的性,故而留之作伴。只是如今来者声势浩大、诱惑人心,顾家到了将近树倒猢狲散的地步,就压制不住每个人的私心了,哪怕是丁缶、南云这种平日里深得宠信、善于谄媚之人,都恨不得跳下这艘贼船。

丁缶青春年少,南云花季年华,都出身于顾氏的世代奴仆家,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“自己人”,一个凭借着忠心和口才,一个倚仗着善舞和貌美,都被顾裕所喜爱,跟着舒坦了几年。只可惜,顾裕本就人到中年,形象嘛头顶秃如砂锅,难得运动造成了大腹便便,常年服食丹药又糟蹋坏了身体,哪里还拿捏得住南云?于是乎这两个年纪相仿的人,眉来眼去地勾搭上,也是情理之中。

豪族的无奈和局限,其实和秦汉、战国时期相似,他们表面上看似光鲜靓丽,可最终也难免沦为虚名之主。即便是东汉的顶级权臣霍光,其妻子霍显也和家中总管冯子都通奸,这倒还是饮食男女的作风小事。更要命的是,比如说豪族名下的田产、庄园过多而分散,一个人亲自负责不过来,就势必要委派代理人去驻点管理,久而久之就会被后者侵夺了权力基础,被架空成了孤家寡人。例如春秋时期,鲁国国君被权臣“三桓”夺取了权力,而“三桓”之首的季孙氏又被手下家臣阳虎控制,最终就成了家奴阳虎执掌鲁国的畸形政治,史称“陪臣执国政”。这在中外历史上并不鲜见,是生产力、交通等诸方面落后造成的。所以,门阀豪族的社会形态难以为继,哪怕王谢也会经历兴衰起落,他们享受不了几代富贵,唯有一个真正公平的上升机制,才会有益于所有人。一言以蔽之,魏晋的畸形生态难以持久,需要更好的制度来改善,对贫民和豪族都是如此。

“我们还是别管这些,先去歇息吧。”丁缶想忘掉烦恼。

“慢着!”南云忽然变了神色,郑重地甩脱了对方的手。

“怎么了?”丁缶很茫然,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。

“昔有霍家奴,姓冯名子都,依倚将军势,调笑酒家胡。这首辛延年的《羽林郎》,你不会没读过吧?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借着老秃翁给的宠信,在外头可没少欺男霸女、拈花惹草!就说这姑苏城中,有两家部曲兵的女儿,你都欺负过,人家是敢怒不敢言!”南云翻了个白眼。

“嘿嘿,我最爱的是你,计较这些作甚?”丁缶讨好道。

“枉你是个男人呢,怎会如此短视!”南云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对方,压低了声音解释道:“平日里老秃翁在,人家不会计较这些,甚至要献上妻子讨好你。可是天要变了啊!他凭借着士人的身份,即便丢了财富和土地,起码还能捡得一条命,说不定新朝还赏个官做。你被那么多人私下妒恨,对晋人又没有任何价值,不得死在更前面?”

“对,对!”丁缶听得害怕又焦虑:“那可怎么办?”

“干脆,一不做二不休,先下手为强!”南云示意。

“你是说,把老秃翁?”丁缶脸色煞白,指了指里侧。

“只有这样,你我才能够扭转命运!否则的话,等到城破时,你被人杀死、我被人抢走,还有活路吗?”南云咬着洁白的牙齿,清脆的声音变得那样狠辣:“刚才你不是说,晋人在悬赏抓住老秃翁的人,对此不吝重赏?与其坐在这等死,不如趁着近水楼台的机会,比其他人更早献礼,得个好犒赏、好下场!咱们得了富贵,找个安稳偏僻的地方过活,不正是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?这份自由,是老秃翁欠我们的,取回是天经地义。”

丁缶咽了口唾沫,又是心动又是害怕。

“为什么不说话,你还是男人吗?”南云踢了脚。

“好,我做!”丁缶的内心挣扎完,捏着拳头答应。

简短商议几句计划后,南云和丁缶壮着胆子,向满屋子挂着黄幡的“张天师”的房间走去。还隔着挺远,就听见顾裕那咪咪吗吗、哼哼唧唧的祷告声,像是催眠曲似得难听重复又模糊不清,天知道在念叨些什么,果然是在和神仙对话呢。这家伙非常虔诚,也可能纯粹是半夜困了,已经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,跪在垫子上朝着神像,即便两人走到了身后,也丝毫没有察觉。

“一、二、三!”丁缶和南云对视着,低声默数了三声,然后极快地冲到顾裕的左右,将目标按倒在地。顾裕是个养尊处优到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“贵族”,加上早就被酒色和丹药掏空了身体,对这两人压根没有抵抗之力。他甚至主动歪倒于地上,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“抬我上床,不要胡闹。”顾裕头晕脑胀,都快睡着了。

“好,你等着啊。”丁缶像是哄小孩似得。

袭击者合力行动,轻轻把顾裕的手脚给绑了起来,又用抹布堵上嘴巴。后者还在嘟囔着什么,却已经间断发出呼噜声,毫无疑问地睡着了。这段时间来,“镇东将军”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,每晚不是在求神拜仙的房里,就是在恣意拥美的榻上,此刻是难得的歇息机会。

后院无旁人,行动非常自由。丁缶找来了两个装粮食用的麻袋,留出可供呼吸的小孔后,把顾裕给套了进去。然后他偷了主人的令牌出去,命人装了整整十车的上百袋粮食赶进来,和南云悄悄地把这个袋子混杂堆叠于其间。做完这些,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,挑选了一队比较熟悉听话的甲士,南云也扮成车夫,拥推着这辆车子向东门走去。得益于他的身份,没人敢质疑或询问。

在这途中,迟钝的顾裕下意识地惊醒了,挣扎着想要反抗。可是他被压在粮食袋下面,怎么扭动腾挪都无济于事,空有沉闷的几声“呜呜”声发出。甲士们不敢多嘴,有几个巡哨倒是大胆地多瞧了几眼,丁缶却镇定地说这是主人去收买贼兵不攻城的粮食和禽肉,拍着顾裕的脑袋说这是头肥猪。

“我奉将令出城!”丁缶大摇大摆地挥舞着令牌,一路畅通无阻,人们鞠躬让路,这就是为政的特色。倘若身在高位,便是握有绝对权力,那就是一人当道、鸡犬升天,宰相奴仆都等同于七品官,甚至还有有过之。身为顾裕的贴身僮仆,丁缶的威风可不止是今天。

直到城门口,负责把守的部曲督听说是要出城,这才手续严格了些,可口气还是恭敬无比,希望顾裕在将军面前能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,换个没风险的岗位去舒坦,例如外放去当庄园主管。他装模作样地核查比对了证件,可还是有点放不下心,忐忑地瞧了几眼,迟迟不敢开口。

“这么大的事,似乎缺少将军的亲笔文书?”部曲督问。

“好,你去问,我在这等。”丁缶昂着头、叉着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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