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三楼是公司废弃的档案室,据说十年前着过一场大火,烧死过一个管理员。我以前听同事说过,那里的电梯按钮早就坏了,可现在,轿厢里亮着的数字正一路往下跳。
电梯门打开的瞬间,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。墙壁上的消防栓在淌水,红色的水流过地面,在灯光下像一滩滩凝固的血。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闪着诡异的绿光,照得73号档案柜的金属把手泛着冷光。
柜子没锁。拉开门的瞬间,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,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档案袋。最上面的袋子上写着我的名字,打开后掉出一张照片——我和林墨在公司年会上的合影,她穿着白裙子,我穿着西装,两个人笑得一脸灿烂。
照片背面有行字,是林墨的笔迹:「2019年8月15日,他第一次说喜欢我。」
记忆突然像决堤的洪水。2019年的夏天,我们在茶水间加班,她给我泡了杯速溶咖啡,我盯着她挽起的发尾说:你今天很好看。她当时脸红得像要烧起来,把胸针摘下来塞进我手里:送你,辟邪。
原来那枚胸针不是三个月前给我的,是三年前。
档案袋最底下压着一份泛黄的报纸,头版新闻的标题触目惊心:「精神病院患者集体失踪,警方怀疑与人体实验有关」。配图里的精神病院外墙斑驳,铁门上缠绕的铁丝网锈迹斑斑,我认出那是城郊的青山医院——林墨的病历上写着,她曾在那里住院。
报纸的日期是2017年9月23日,也就是林墨入职前一年。
身后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。我猛地回头,看见老李站在档案柜前,手里拿着一份档案。他的脸在绿光下扭曲变形,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淌,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组织。
你不该记起来的。他的声音变得浑浊不清,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,被蚀忆者盯上的人,都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。
档案从他手里滑落,飘到我脚边。那是林墨的完整病历,最后一页贴着张打印的名单,上面有王主任、张姐、老李的名字,最后一个是我的名字,后面用红笔打了个问号。
他们把青山医院改造成了公司。林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,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,白裙子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,所有知道实验真相的人,都要被消除。
老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,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,制服被撑得四分五裂。他的胳膊变成了两条蠕动的肉条,末端裂开成无数细小的触须,朝着我和林墨缠过来。
拿着这个。林墨把那支派克钢笔塞进我手里,笔尖划破了我的掌心,血珠滴在笔身上,刺他胸口的伤口。
触须缠住我的脚踝时,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,和林墨消失那天电梯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剧痛从脚踝传来,像有无数细小的嘴在啃噬骨头,意识开始变得模糊,王主任的脸、张姐的笑、老李的勒痕在眼前交替闪现。
记住我!林墨突然扑过来抱住老李,白裙子瞬间被触须刺穿,林墨!双木林!笔墨的墨!
我咬着牙扑过去,把钢笔狠狠刺进老李胸口的伤口里。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,溅了我满脸,带着浓烈的腥甜味。老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,身体开始迅速萎缩,最后变成一滩暗红色的黏液,渗入档案室的地板缝隙里。
林墨倒在地上,白裙子已经被血浸透。她看着我笑了笑,伸手想碰我的脸,指尖却在触到皮肤的前一刻变得透明。
别忘...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身体像烟雾一样散开,最后只剩下那枚蝴蝶胸针落在地上,我...
胸针背面的两个字正在慢慢消失,像是被什么东西擦掉了。
我瘫坐在地上,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,滴在档案上,晕开一片暗红色的污渍。手机在这时响了,是前台的电话:陈经理,您的快递到了,需要我让保安送上去吗?
哪个保安?我的声音在发抖。
老李啊,前台的声音带着笑意,您今天怎么了?老是说些奇怪的话。
我低头看向手里的档案,照片上林墨的脸正在变得模糊,报纸上的新闻标题逐渐消失,最后只剩下一张白纸。档案袋上我的名字后面,红笔的问号变成了一个勾。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,越来越近。我抓起地上的蝴蝶胸针,却发现背面空空如也,什么都没有。
陈经理?老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带着熟悉的笑意,您的快递。
我抬起头,看见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,领口系得整整齐齐,脖子上没有勒痕,脸上带着和蔼的笑。
谢谢。我接过快递,指尖触到他的手,温温的,很正常。
老李转身离开时,我突然叫住他:李叔,你认识林墨吗?
他回过头,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舒展开:林墨?是谁啊?
声控灯在这时熄灭了。黑暗中,我握紧了口袋里的蝴蝶胸针,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。快递盒上的寄件人一栏是空的,拆开后,里面只有一支派克钢笔,笔尖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条新短信,发件人未知:
「下一个,就是你。」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突然发现,我已经想不起林墨的样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