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吓得浑身发抖,说不出话。女人却笑了,笑容里带着一丝怨毒:“十年了,我等了他十年,他还是没查到害我的人。我好冷,好孤单……”
她伸出手,纸一样薄的手指,指向地下室的木架子:“那些孤魂野鬼,都在帮我。它们说,只要我能找到害我的人,就能投胎转世。”
就在这时,后堂传来了周东家的脚步声。女人的脸色一变,瞬间钻进了棺材,棺材盖“哐当”一声合上,恢复了原样。
周东家走进地下室,看见我站在棺材旁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:“谁让你进来的?”
我指着棺材,声音发颤:“东家,她……她醒了。”
周东家的身体晃了晃,他走到棺材旁,抚摸着冰冷的棺木,眼眶慢慢红了。他告诉我,他的未婚妻叫婉娘,十年前是芙蓉街最美的姑娘。当年他和婉娘大婚,婉娘的嫁衣是文升行最好的绸缎做的,可嫁衣里被人下了毒,是一种能让人七窍流血的蛊毒。他查了十年,才查到,当年给婉娘做嫁衣的裁缝,是张大户的人。
“张大户看中了婉娘,婉娘不肯,他就下了毒手。”周东家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,“这些天,我忙着给张大户的母亲置办阴货,就是想找机会,报仇雪恨。”
我看着周东家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第二天,张大户带着人来取货。周东家亲自陪着笑脸,把那些阴货搬上马车。我看见,那些纸扎的丫鬟小厮,肚子里塞着的生辰八字,不是别人的,正是张大户的。那些绣着符文的锦缎,也被周东家动了手脚,符文的方向,从护魂变成了索命。
张大户欢天喜地地走了,他不知道,他给母亲置办的陪葬品,会变成索命的利器。
当天夜里,济南城西传来消息,张大户家突发大火,张大户和他的家人,都被烧死在了屋里。有人说,是张大户的母亲显灵,嫌陪葬品不好;也有人说,是文升行的阴货发了威,替婉娘报了仇。
周东家站在文升行的后堂,看着地下室的方向,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。
可我却看见,他的身后,站着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。婉娘的手,轻轻搭在周东家的肩膀上,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。
从那天起,文升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。可店里的伙计,却一个个地走了。他们说,夜里总能看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,在后堂梳头,哭声像雨打芭蕉。
我也想走,可周东家却拦住了我。他说,婉娘喜欢我,想让我留下来,给她做伴。
我看着周东家那双黑沉沉的眼睛,知道自己逃不掉了。
后来,济南城改朝换代,宣统皇帝退位,民国成立。芙蓉街的烟火气依旧浓重,文升行的黑漆大门,却越来越冷。
再后来,周东家死了。他死在地下室的棺材旁,怀里抱着一件红嫁衣,脸上带着笑。人们把他和婉娘合葬在了一起,葬在了济南城西的乱葬岗。
文升行的生意,落到了我的手里。我守着这家百年老店,守着地下室的阴货,守着周东家的执念,也守着婉娘的魂。
每到午夜子时,地下室的铁链还会响。婉娘会坐在棺材上,梳着长发,问我:“他回来了吗?”
我总是点点头,说:“回来了,他陪着你呢。”
芙蓉街的青石板路,被经年的烟火气熏得发暗。文升行的货架子上,依旧摆着绫罗绸缎、针头线脑。只是没人知道,后堂的地板下,藏着一间地下室,地下室里,藏着百年的执念,和一双不肯投胎的眼睛。
有时候,路过的主顾会问我:“掌柜的,你家有没有……给死人用的货?”
我会笑着点点头,掀开后堂的地板。
暗门后的石阶上,铁链依旧锈迹斑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