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县令的心猛地提了起来,死死盯住蔡三。
宋慈的目光也投了过来,平静中带着审视。
蔡三被吓得一哆嗦,手一滑,刀鞘差点脱手。他慌忙拿稳,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刻痕,脸上表情变幻不定,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又似乎不敢说。
“嗯?”宋慈发出一个轻微的疑问音。
蔡三感受到堂上大人物的目光,腿肚子都有些发软。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举着那刀鞘,结结巴巴道:“回…回禀大人…这…这刀鞘…小…小人好像…有点印象…”
“说清楚!”王县令猛地喝道,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。
蔡三被吓得一缩脖子,更是语无伦次。
宋慈摆了摆手,示意王县令噤声。他看向蔡三,语气放缓了些:“蔡三,你不必惊慌。只需将你所知,如实道来。你看出了什么?”
蔡三咽了口唾沫,定了定神,才举起刀鞘,指着那处刻痕道:“大人…您…您看这道划痕…看似无意刮擦所致,但…但小人做这行当二十多年,觉得…觉得这不像刮擦,倒像是…像是刻意留下的一个记号,只是做得浅,又磨花了…”
“记号?”宋慈身体微微前倾,“何种记号?你可能辨认?”
蔡三又仔细摸了摸,凑近了仔细看,犹豫了片刻,不太确定地说:“好像…像是个‘武’字…对,是了!虽然模糊,但这笔画走势,像个草书的‘武’字!”
他越说越肯定:“是小人瞎琢磨的独门法子!有时客人定做东西,要求做个不显眼的暗记,小人就会用特制的细锥,在皮子内里或是结合处轻轻划个记号,外面只留下一点极浅的印子,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,只有小人自己知道怎么看!这手法,这‘武’字的写法,就是小人留的!”
堂上堂下,一片寂静。所有工匠都惊讶地看着蔡三,又看看那刀鞘。王县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手指紧紧抠住了太师椅的扶手。
宋慈眼中精光一闪,追问道:“如此说来,这刀鞘是你所做?你可还记得,卖与了何人?”
蔡三跪在地上,努力回忆着:“是…是小人做的。大概是…是去年年尾的时候…对!想起来了!是卖给了邻村一个叫董必武的汉子!他平日里好舞枪弄棒,时不时来小人这里修补些兵器鞘套。那次他说要打个结实耐用的刀鞘,点名要黑色的牛皮,还催得急…小人便给他做了,还按老习惯,留了个‘武’字暗记…就是他!董必武!”
“董必武”三字一出,如同惊雷炸响在二堂之上!
王县令猛地倒吸一口冷气,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。赵虎也是目瞪口呆,满脸的难以置信。
不是张生!凶手竟然另有其人!而且还是一个他们从未怀疑过的人!
宋慈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震动。一切疑虑终于找到了方向!那不合常理的赃款,那牵强的动机,那屈打成招的冤屈…此刻,似乎都找到了真正的出口!
他猛地站起身,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即刻锁拿董必武到案!不得有误!”
“是!”堂下衙役轰然应诺,这一次,声音格外响亮。
王县令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死灰,眼睁睁看着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出门去。他知道,天,真的要变了。
而宋慈的目光,再次落在那柄看似平凡的刀鞘上。匠心辨痕,冤屈昭雪,有时只在于是否有人愿意细察那毫厘之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