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卿,”他抬起眼,目光沉静,“你再辛苦一遭,天亮前务必离京。带朕三句口谕给厉晚。”
沈浩澹深深俯首:“臣万死不辞。”
萧辰一字一顿道:
“第一句:朕要的是北境长覆平安雪,不是北境长跪乞怜人。条款若于国有利,朕在京城为她撑腰;条款若有损国体,朕第一个拿她是问。”
“第二句:钦差若再行掣肘之事,让她不必与之争执,直接写密折,用八百里加急,署她厉晚的本名直送朕前。朕自会替她斩断那些缚手缚脚的绳索。”
“第三句……”萧辰略顿,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,“告诉厉晚:朕的江山,也是她的战场;她若赢了北境这一仗,朕不吝封侯之赏;她若输了……朕连裹尸的麻布,都得自己一针一线去缝。”
更鼓敲响四下,沈浩澹领命,如幽灵般消失在角门之外。
殿门沉重阖拢,将彻骨的寒意与纷扰暂时关在外面。雪光透过窗纸,映亮少年天子略显单薄的身影。他将那幅写满朱批的白绫密报细细对折,再对折,最后塞入腰间贴身之处,与那半块温润的玉佩紧紧相贴。
他仰起头,对着清冷的空气长长呼出一口气,白雾凝而不散,如一支离弦的箭。
“厉晚,”空寂的殿中,响起他低哑的自语,“你只管替朕把北境的疆界,牢牢钉死在黄碛山之上;京里这些明枪暗箭,朕来扛。”
次日清晨,紫宸殿外朝。
内侍总管曹化手捧明黄圣旨,当众宣谕,声音洪亮地传遍丹墀上下:
“陛下口谕:钦差使团远赴边关,劳苦功高,朕心深为念之。然和谈事关国体,不容延误,着即照北境所拟条款,速速成案,早日回京复命。敢有再行阻挠、横生枝节者,不论品级,皆以误国论处!”
旨意传出,姚怀忠手中玉笏“当啷”一声跌落在地,脸色煞白。慈宁宫内,太后撵动佛珠的手指一僵,又一颗檀木珠子滚落金砖地面。
而千里之外的朔戟城头,厉晚展开沈浩澹带回的密函。当读到“朕的江山,也是她的战场”那一行字时,她对着苍茫雪夜,轻声重复了一遍。
然后,她将一直按在手中的短刀,“锵”一声干脆利落地插回鞘中。冰冷的刀背,映出她唇角一丝极淡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。
仿佛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,也一并收入了这历经风霜的刀锋之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