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授给沧溟做了个快速检查。
数据平稳,能量流动稳定,虽然刚刚经历了高强度的“过滤”和剧烈的情绪爆发,但这家伙的生命体征稳得可怕,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——各种意义上的硬。
从理论上讲,沧溟这家伙压根就不该“出生”。
他诞生的那片高档小区,灾难初临时是重灾区,恐惧、绝望、怨恨、疯狂……各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像打翻的调色盘一样混杂在一起,浓度高得吓人。
在这种混沌污浊的“情绪浓汤”里,能诞生出来的东西,九成九是只有吞噬本能、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。
但偏偏,沧溟“捕获”到了来自林淮的、一缕极其微弱的情绪波动。
那或许只是林淮在某个疲惫、厌倦、或者下意识想要逃离的时刻,无意中泄露出的、一丝丝几不可查的负面情绪。
微弱,但异常“纯净”——因为它源于一个单一的、稳定的、强大的“源头”。
就像在污浊的泥沼里,意外滴入了一滴清澈的泉水。
这缕情绪,阴差阳错地,成为了沧溟混沌意识中最初的“锚点”和“启蒙”。
它给予了他基础的理解力,让他没有彻底沦为只知破坏的野兽。
从这个意义上说,林淮确实是赋予他“理智”与“存在”的那个人。
而更巧的是,沧溟出于雏鸟情节,将这缕微弱却清晰的“林淮印记”当成了自己存在的唯一基石和意义来源。
就像修行者在万千歧路中,懵懂却坚定地“认”准了一条道。
其他那些斑驳、混乱、互相冲突的杂驳情绪,根本无法支撑一个稳定意识体的架构,唯有林淮这一缕,虽然微小,却是他能触及的、唯一的“最优解”。
在每一次那种近乎剥皮拆骨的“过滤”中,如果沧溟的意识对自身那些“杂质情绪”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认可、留恋或依赖,林淮这缕作为“异物”的纯净情绪,就极有可能在剧烈的剥离震荡中被一起排斥、消解掉。
但沧溟没有。
他对此“深信不疑”——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林淮,必须是林淮,只能是林淮。
这种偏执到近乎信仰的坚持,让他在痛苦中死死守住了那缕“本源”,反而将其他杂驳情绪当成了必须剔除的“污秽”。
如果算上那些小型的、日常的情绪梳理和意识稳固操作,这几年来,类似的“过滤”恐怕已有数百次。
不过今天这次确实是最后一次大型的、旨在清理根源的手术。
后续当然还会有一些细微的调整和巩固,但那将由沧溟自己来完成——一个偏执狂的自我修正是极其可怕的,他会不厌其烦地、一遍遍“擦拭”自己,直到符合他心目中那个“纯净”的标准。
讽刺的是,沧溟自己恐怕也分不清,最初得到的那一缕、支撑他走到今天的“林淮情绪”,究竟代表着什么了。
因为如今他对林淮的感情,早已是爱恨交织、扭曲纠缠的庞然大物。
极端的、求而不得的“爱”,与同样极端的、因被忽视和虚假对待而产生的“恨”,如同两片巨大的、不断膨胀又相互撞击的泡沫,恰好将最初那缕微弱的原始情绪包裹、保护在了最中心,却也彻底遮蔽了它的本来面目。
秦授揉着还有些刺痛的脖子,走到站在原地发呆的沧溟面前。
此时的沧溟脸上没什么表情,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下方,正缓缓渗出粘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,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在下巴处汇聚、滴落。
对他而言,这大概就相当于“哭”了。
只是流出的不是泪,是血。
秦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,递了过去。
沧溟动作有些迟缓地接过,用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粘腻的血渍,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。
秦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圈清晰的紫红色指痕,没好气地说:
“怎么着,给我恢复一下吧?不然等会儿林淮看见,我怎么解释?总不能说是我自己掐的吧?”
沧溟沉默地看了他几秒,然后慢慢抬起。
他用另一只手尖锐的指甲,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掌心,皮肤破开,流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,而是一种暗沉如淤血、质地却类似胶质的浓稠液体。
他再次伸手,搭在了秦授的脖子上。
暗红色的胶质从他掌心伤口流出,如同有生命的黏液,迅速覆盖了秦授脖子上的掐痕。
胶质中探出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透明触须,轻轻刺入伤痕处的皮肤,带来一阵微麻的凉意。
秦授微微挑眉。
沧溟体内有“哥哥”的一部分核心特质,他的“外壳”是由“憎恶”、“怨恨”这类负面情绪构成的攻击性与防御力,而内在,却同样蕴含着“哥哥”那种与一号同源的、代表“爱”与“守护”的、具有强大治愈能力的胶质特性。
当沧溟的手拿开时,秦授脖子上的指痕已经消失无踪,皮肤光滑平整,甚至看起来比周围皮肤还要细腻红润一些,仿佛刚做过顶级护理。
“啧,效果不错。”秦授摸了摸脖子,感觉那处的皮肤似乎都紧致了些,甚至有点“容光焕发”的意思。
他低声嘀咕,“姜还是老的辣……哦不对,是当哥的那部分治愈能力,再怎么说也比一号那小子强点。”
他不再多留,拿起记录板,转身就朝门口走去。
该记录的数据都记了,该观察的反应也观察了,再留在这儿万一沧溟又情绪不稳定想掐人怎么办?他又不是什么神秘字母m,挨打又不会爽。
门开了又关,隔离室里只剩下沧溟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