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开1号、3号井!”石老根对着对讲机喊,眼睛死死盯着抽油机。当“磕头”臂缓缓抬起,又重重落下,黑色的原油顺着管道流进油罐时,他突然蹲在地上,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,手抖得半天摸不出火柴——这口油,关系着太原兵工厂的熔炉,关系着前线坦克的油箱,关系着周明他们正在造的重炮。
就在这时,电台突然响了,是北平的回电,带着李明远的吼声:“让电厂优先保油田!北平城里的路灯停一半,工厂错开用电高峰,就是点蜡烛,也得让东营的泵转起来!”
石老根对着电台骂:“早该如此!”骂完却抹了把脸,对着刚启动的抽油机嘿嘿笑——他仿佛能看到,这些黑金子顺着管道流进炼钢厂,变成通红的钢水,再变成能打穿坦克的炮弹。
下午三点,华北电网恢复了供电。二十台抽油机同时启动,“磕头”声在油田连成一片,像首粗狂的歌。油罐车排成长龙,沿着新修的公路往北平、往太原、往东北边境开。押车的战士小李坐在驾驶室里,数着路边的里程碑,突然拍了拍司机老王的胳膊:“师傅,你看那是啥?”
老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戈壁滩上插着一排排红色测量旗,穿着蓝工装的工人正用铁锹挖沟,沟里已经铺了段黑色的管道。“那是修输油管的队伍,”老王嘬了口烟,烟圈在风里打着旋,“李司令说了,这油管要从东营一直铺到东北,铺到蒙古边境,铺到所有有咱军队的地方。到时候不用油罐车,一拧阀门,油就自己跑过去了。”
小李扒着车窗往外看,油罐车的影子在戈壁上拉得很长,像条黑色的长龙。“师傅,咱这一车能供三辆坦克跑一天吧?”他数着车队,“这一队有三十辆,就是九十辆……等输油管铺好了,是不是就能供更多坦克?”
“不止坦克,”老王指了指远处的铁路,“看见没?那是运炮管的专列,周工他们造的重炮,没咱这油烧的钢,可造不出来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了吗?东北那边不太平,白熊国的兵在江对面演习呢,咱的重炮得赶紧送过去,不然睡不安稳。”
话音未落,电台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,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枪声。小李瞬间攥紧了胸前的步枪:“咋回事?”
是前锋护送小队的呼叫:“前方五公里,发现溃散的日军残部,正在抢劫 viges(村庄)!请求支援!”
老王猛地踩下油门,油罐车像头愤怒的铁牛冲向前方。小李打开车门,对着后面的车队喊:“抄家伙!保护油管!”
车队里立刻响起拉动枪栓的声音,有的战士爬上油罐顶,有的扒着车窗,步枪的准星对准了前方扬起的烟尘。小李看着远处村庄的方向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绝不能让这些杂碎坏了大事,绝不能让输往兵工厂的油断了线。
此时的太原兵工厂,152重炮的第一根炮管正在镗床上旋转。周明趴在操作台旁,盯着镗刀在炮管内壁刻出螺旋状的膛线,每一道都要精确到0.1毫米。镗床的嗡鸣声里,他仿佛听到了东营油田的抽油声,听到了油罐车的引擎声,听到了前线坦克的履带声——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像首正在崛起的歌。
“周工,北平又来电了!”小张跑过来,手里的电报还带着油墨香,“李司令说,东北的弟兄等着用炮敲掉鬼子剩下的碉堡,让咱加把劲!”
周明没抬头,只是把镗刀的进给量再调小了半格:“告诉李司令,月底前,二十门炮准时上火车。”他看着炮管内壁泛出的金属光泽,突然笑了——这光泽里,有石老根他们的汗,有小李他们的枪,有无数中国人的盼。
夜色降临时,太原兵工厂的炉火映红了半个天空。熔炉的轰鸣声、轧机的碾压声、镗床的切削声,在山谷里回荡,像头苏醒的巨兽在咆哮。周明站在原料场,看着刚从东营运来的原油罐,突然想起石老根在电台里说的话:“油脉通了,钢脉就活了;钢脉活了,咱的腰杆子就硬了。”
他掏出笔记本,在扉页上写下:“七月五日,152重炮炮管坯料合格。输油管铺设进度:东营至张家口段完成30%。”写完,他抬头望向东北方向,那里的夜空正被炮火映亮,而他们正在用钢与火,为这片土地铸造新的铠甲。
远处的铁路上,载着炮管坯料的列车鸣笛启程,车头的灯光刺破暮色,像道倔强的光,照亮了通往边境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