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栓放下银碗,正色道:“台吉明鉴。实不相瞒,我此次前来,是奉大明王靖远将军之命,为共同的大业而来。”他挥手示意,手下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抬入帐中展示。
首先展开的是三面后金织金龙纹旗帜,旗面略有破损,沾有暗褐色污迹,显然是战场缴获。接着是二十柄保养精良的顺刀和十五张角弓,刀鞘和弓身上均有后金贵族的标记。然后是两个小木箱打开,里面是成锭的白银和黄金,在帐内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。最后是四副上好铁甲,甲片锃亮,但胸前护心镜处有明显的砍痕和箭伤。
看到这些明显带着战场痕迹、尤其是属于后金贵族的战利品,帐内几位台吉的眼神都变了。年轻的那位千户长忍不住伸手抚摸铁甲上的砍痕,低声用蒙古语对同伴说:“这是正蓝旗的标记,我认得。”年长者则捡起一锭银子,仔细察看上面的铸造印记,缓缓点头。
巴特尔拿起一柄镶嵌红宝石和绿松石的后金贵族佩刀,缓缓抽出半截,刀身在光线下游走着冰冷的光泽。他凝视刀身上的纹路,眼中闪过锐利的光。
“王将军果然英雄了得。”巴特尔将刀插回鞘中,看向张老栓,“连克两堡,缴获颇丰。我在一个月前就听到了风声,但没想到战果如此显着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严肃,“只是,张老兄弟,沈阳不比那些边远堡寨,城墙高厚,守军精锐。皇太极更不是寻常人物,他能以非长子身份继承汗位,压服诸贝勒,东征朝鲜,西抚蒙古,南抗大明,其智谋、权术、军略,皆是当世顶尖。王将军这次,胃口不小啊。”
张老栓知道正题来了,正色道:“台吉明鉴。正因为沈阳难打,皇太极是猛虎,我家将军才更需要真正朋友相助。将军常说,真正的盟友,不是在宴席上喝酒,而是在战场上并肩。”他指向那些礼物,“这些,是友谊的见证,也是实力的证明。将军承诺,只要贵部的勇士出现在辽阳西北,让那里的鞑子睡不安稳,事后沈阳城里的收获,必有喀喇沁一份!此外……”
他一挥手,手下抬进来几口木箱,打开,里面是码放整齐的茶砖、雪白的盐块和色彩鲜艳的江南布匹。“这些,是将军的一点心意,请台吉和诸位首领笑纳。只要盟约稳固,商路畅通,这些,以后会像牛羊一样常见。”
实实在在的利益摆在眼前,比任何空口许诺都动人。巴特尔与几位心腹台吉低声商议了片刻。
一位年长的台吉抚摸着茶砖,用蒙古语缓缓道:“明朝的茶叶和布匹,确实是我们需要的。皇太极去年抢走了我们很多牛羊,他的使者今年春天又来催促进贡,态度傲慢。明朝的将军看起来能打仗,也守信用。”
另一位较为年轻的台吉则有些担忧:“可是,如果明朝打败了,皇太极回头报复我们怎么办?”
巴特尔听着众人的议论,转向张老栓,沉声问道:“张老兄弟,王将军需要我们怎么做?具体些。辽阳离沈阳不远,驻扎的是皇太极的亲信精锐,我的儿郎们虽然勇猛,但若正面交锋,损失不会小。”
张老栓立即答道:“将军绝非让贵部勇士去硬碰硬。只需广布游骑,切断辽阳与沈阳间的细小通道,袭击其零星粮队,日夜骚扰其营地,做出大军集结、随时可能进击辽阳的姿态即可。目的只有一个:让辽阳的鞑子主帅疑神疑鬼,不敢轻易将主力派去救援沈阳!至于风险,”张老栓笑了笑,拍了拍腰间的刀柄,“台吉请看,我这次带来的护卫,用的可是新式火器。将军说了,若战事紧急,贵部需要,我们甚至可以提供一些这样的小玩意,让鞑子尝尝更厉害的苦头。”
他示意一名护卫出列,在帐外空地上演示了一下改良手铳的射击。虽然只是单发,但那巨大的声响、喷吐的火焰和远处草靶上出现的破洞,让在场的蒙古贵族们再次动容。他们或许看不起明军传统的步兵阵战,但对这种便于骑兵携带、威力可观的犀利火器,却有着本能的重视。
巴特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。他站起身,端起满满的银碗马奶酒,朗声道:“长生天在上!我,喀喇沁部巴特尔,与大明王靖远将军,既是互市贸易的伙伴,也是战场互助的盟友!明朝将军的信誉和实力,我看见了!回去告诉王将军,十日内,我将亲率四千喀喇沁骑兵,抵达辽阳西北的敖汉草原!他的敌人,就是我巴特尔的敌人!愿我们的刀锋和友谊,一样长久!”
“愿刀锋与友谊长存!”张老栓同样举碗,一饮而尽。帐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,盟约在奶酒和篝火中得到了巩固和升华。
不仅如此,借着巴特尔的影响力和张老栓带来的“样品”,一些对后金同样心存不满或观望的邻近小部落头人,也私下表达了善意,承诺至少会约束部众,不向后金提供帮助。
当张老栓带着巴特尔的明确承诺和更广泛的草原善意回到锦州时,王靖远彻底松了一口气。西面的威胁,暂时变成了助力。
他立刻让苏远清起草奏章,详细禀报联蒙进展,强调喀喇沁部出兵牵制辽阳的军事意义,并附上请求朝廷正式册封、赏赐巴特尔等人以固盟好的建议。
与此同时,他下达了全军加快备战速度的指令。蒙古盟友的到位,如同给即将发力的拳头,扫清了侧翼的干扰。
“传令各部,加紧演练攻城战术!石锁,加大对萨尔浒旧寨及沈阳最后外围的侦察力度!栓叔,后勤粮秣,必须万无一失!”
王靖远站在锦州城头,遥望北方。来自草原的风,似乎带来了盟友战马的气息。最后的障碍正在清除,通向沈阳的道路,越来越清晰。一张针对沈阳的大网,正从西、南两个方向,悄然收紧。而网中的猎物,似乎还沉浸在过去的美梦里,尚未完全惊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