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定了规矩:穷人的东西不抢,只劫商队;劫货不杀人;老弱妇孺绝不参与。”
他抬起头,看向栅栏后的陈友年。
“陈掌柜,你们是第一支。之后陆陆续续,一共七支。
货物我们拿了,人……不愿杀,但也不敢放。
关在这里,每日分你们口粮,看病疗伤,我们也得多养八十多张嘴……”
说完,沈潭脸上闪过一丝苦笑。
苏凌玥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。
她看向白君泽,后者脸上惯有的轻佻笑意消失了,眉头微微蹙起。
冷影握刀的手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。
陈友年沉默着。
洞穴里的商队众人也沉默着。
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就在这时,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。
“沈哥哥……是好人。”
众人转头。
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从母亲身后探出头,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。
她瘦瘦小小的,头发枯黄,但眼睛很大,很亮。
小女孩的母亲——
轻轻推了推她的背,眼神里满是鼓励。
小女孩吸了口气,声音大了些,虽然还是害怕,但还是颤声道:
“我和娘……快要饿死了。是沈哥哥……给了我们饼吃,带我们来这里。”
那妇人走上前,搂住女儿的肩膀,看向萧闻璟四人。
“去年逃荒,我抱着囡囡走了三百里路。
树皮、草根都吃过,囡囡饿得天天哭。
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,我以为……我们娘俩要死在路上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眶有些红,但没掉泪。
“是城主——把他身上仅剩的最后半块干粮给了我们,又带我们来了这里。
这里虽然苦,但能活命。
囡囡能吃饱,能睡个安稳觉,能……能像个孩子一样笑。”
这时一个妇人走上前。
她年纪大些,背有些驼,手里还拿着未缝完的衣裳。
“我男人是泥瓦匠,城里修城墙时摔死了。东家只赔了三钱银子就…..”
她的声音发抖,手也在抖。
“是沈兄弟收留了我们。他说,在这里,只要肯干活,就有一口饭吃。”
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拄着拐杖,慢慢走到光柱下。
他缺了条胳膊,空袖管在身侧晃荡。
“老夫从前是镖师,走镖时折了胳膊,东家嫌我没用了,把我赶走。
儿子战死了,儿媳改嫁,我一个废人,去哪里都是累赘。”
老翁声音沙哑。
“是沈小子不嫌弃,让我帮着看管仓库,记账。他说,老的经验,比年轻人的力气值钱。”
一个接一个。
瘸腿的木匠,被主家打聋了一只耳朵的绣娘,父母双亡、带着幼弟的少年,被夫家休弃、无处可去的妇人……
他们用最朴素的言语,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。
这不是一个匪窝。
这是一个由破碎之人勉强黏合起来的、摇摇欲坠的“家”。
苏凌玥感觉到喉咙发紧。
她侧头看向萧闻璟。
他依旧站得笔直,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,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,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。
白君泽轻轻吐出一口气,那叹息里没有嘲弄,只有沉甸甸的东西。
栅栏后,陈友年抬起手,用袖口擦了擦眼角。
他身后的商队众人,有的低头,有的别过脸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