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么办?!
她的目光,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湿透的、沾满血污、泥污、硫磺水的衣裙上。不,这水太脏了,不能**用。
等等……硫磺水?地窍中的、那滚烫的、蕴含着硫磺和矿物质的温泉水?
一个大胆的、冒险的念头,在她脑海中闪现。那温泉水,虽然滚烫、污浊,但或许……经过这赤阳玉髓的净化和中和后,能祛除部分杂质和有害物质,只留下至阳的精华?而且,那泉水是活水,取之不尽!
但……如何取来?她刚刚从那里死里逃生,绝不可能再下去一次取水。而且,那水滚烫,无法直接使用。
就在她心急如焚、一筹莫展之际——
“咳……用……用那个……”韩青微弱的、断断续续的声音,再次响起。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,极其艰难地,指了指神龛下方、那堆灰尘和杂物。
安陵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。只见在那堆破旧的瓦罐和粗麻布下面,隐约露出一角、黑黢黢的、似乎是金属的东西**。
她连忙爬过去,用颤抖的手,拨开那些灰尘和杂物。
下面,赫然躺着一只锈迹斑斑、布满灰尘、但形状完好的、扁平的、铁质的水壶!水壶的样式,极其古朴、简陋,壶身上,甚至还有几个被锈蚀的、细小的孔洞。但壶身的主体,尚且完整,尤其是壶嘴和壶盖,虽然锈蚀,但似乎还能用。而且,这水壶的容量,远比那个瓦罐要大!
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!
安陵容狂喜,连忙拿起那只铁水壶,用力抖掉上面的灰尘,又用衣角,勉强擦了擦壶身和壶嘴的锈迹。然后,她拿起那个瓦罐,将里面仅有的、浅浅的一层浑浊的岩水,小心地,倒进了铁水壶中。
接着,她拿起那块暗金色的赤阳玉髓,咬了咬牙,用撕下的、相对最干净的里衣布料,再次将它紧紧包裹好(只留下一小部分,方便气息散发),然后,小心翼翼地,将玉髓,放进了铁水壶中,浸泡在那浅浅的、浑浊的岩水里。
然后,她端起铁水壶,挣扎着,再次朝着那个狭窄、黑暗、通往地窍的石缝,挪了过去。
这一次,她的目标,是地窍边缘,那温度相对、不那么滚烫的、水流平缓的区域,用这铁水壶,接取一些温热的、蕴含硫磺的泉水。然后,用这泉水,混合着壶中浸泡了赤阳玉髓的岩水,来调和温度,也稀释泉水的浓度。
过程,依旧艰难、危险。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,也因为有明确的目标和希望的支撑,她拼尽全力,再次、连滚带爬地,往返于石室和地窍边缘。
当她终于,用几乎要散架的身体,拖着那只装了小半壶温热硫磺泉水(混合了浸泡玉髓的岩水)的、沉重的铁水壶,爬回石室时,她几乎是瘫倒在地,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。
韩青一直、死死地盯着她,看着她完成这一切。他的眼中,闪烁着一种复杂的、难以形容的光芒,有赞许,有担忧,更多的,是一种深沉的、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、决绝。
“好……咳咳……做得好……”韩青微弱地赞许道,他的气息,似乎比刚才更加微弱了一些,脸色也更加难看。但他强撑着,用那只完好的右手,指了指铁水壶,又指了指昏迷的夏刈,“现在……喂他……一小口……只能一小口……然后……用布……浸水……擦……心口……丹田……”
安陵容挣扎着,爬到夏刈身边。她颤抖着,打开铁水壶的壶盖。一股奇异的、混合着硫磺的微腥、赤阳玉髓的温润、以及岩石的清冽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壶中的水,呈现出一种淡淡的、琥珀色的、莹润的光泽,触手温热,却并不烫人。
她小心地,用壶盖(勉强当做杯子),舀起一小口、琥珀色的、温热的玉髓水,然后,用另一只、相对干净些的手,轻轻地、托起夏刈冰冷、僵硬的下巴,让他微微张开嘴。
夏刈的嘴唇,干裂、灰白,毫无生气。喂水的过程,极其艰难。他几乎没有了吞咽的反射,大部分水,都顺着嘴角,流淌了出来,将他胸前那肮脏的衣襟,打湿了一小片。
但安陵容没有放弃。她耐心地、一点一点地,将那一小口水,滴进他的唇缝,用手指,极其轻微地、按摩着他的咽喉,帮助他下咽。
一小口水,喂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,才勉强让夏刈咽下了几滴。
然后,她撕下自己衣襟上最后一块、相对干净的布条,蘸了壶中那琥珀色的、温热的玉髓水,轻轻地、小心翼翼地,开始为夏刈擦拭。
首先,是心口的位置。那里的皮肤,冰冷、僵硬,甚至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、青灰色。当蘸了玉髓水的、温热的布条,轻轻触碰到夏刈心口皮肤时——
“嗤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、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、细微的声响,骤然响起!
夏刈那一直、毫无动静的身体,竟然猛地、剧烈地抽搐了一下!他惨白的脸上,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、扭曲的神色!喉咙深处,发出一声低沉的、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、痛苦的呻吟!
“夏刈!”安陵容吓得手一抖,布条差点掉在地上。她惊慌地看向韩青。
韩青的脸色,也变得极其凝重。他死死地盯着夏刈心口的位置,沉声道(声音微弱,却异常清晰):“继续……慢一点……轻一点……这是……玉髓的至阳之气,与他体内的‘寒魄’阴毒……在对抗……必然会……有反应……忍住……一定要、慢慢来……”
安陵容咬了咬牙,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忍。她再次、蘸了玉髓水,用更加轻柔、更加缓慢的动作,继续为夏刈擦拭心口。
每一次擦拭,夏刈的身体,都会不受控制地、轻微地抽搐一下,脸上痛苦的神色,也会加深一分。但他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,似乎……似乎……比之前,稍稍、有力了那么一丝丝?是他的错觉吗?
安陵容不敢确定。她只是咬着牙,按照韩青的指示,用蘸了玉髓水的布条,依次、轻轻地,擦拭过夏刈的心口、丹田(小腹),以及四肢的几处要穴。
整个过程,缓慢而艰难。夏刈的身体,在玉髓水的刺激下,不断地轻微抽搐、颤抖,额头上,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、冰冷的汗珠。但他的脸色,那死灰般的颜色,似乎……似乎……真的、褪去了那么一点点?嘴唇的乌紫,也似乎淡化了一些?
希望,如同黑暗中摇曳的、微弱的烛火,在安陵容心中,再次、艰难地、点燃了。
当她终于为夏刈擦拭完最后一处穴位时,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,瘫坐在地,大口地喘息着,全身的伤口,都在火辣辣地疼痛。
而就在这时——
“呃……咳咳…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的、沙哑的、仿佛从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的、咳嗽声,突然、极其轻微地,在死寂的石室中,响起。
安陵容浑身一震,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、死死地,盯向夏刈。
只见夏刈那一直、紧闭的、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的眼睫,极其轻微地、颤抖了一下。然后,他那灰白的、干裂的嘴唇,微微地、嚅动了一下,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,但最终,只是溢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带着冰寒气息的呻吟**。
他的手指,那一直、冰冷僵硬、毫无生气的手指,竟然、极其轻微地、抽搐了一下!
他……他要醒了?!
巨大的狂喜,如同汹涌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安陵容!她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,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!她扑到夏刈身边,颤抖着手,轻轻地、抚摸着他依旧冰冷、但似乎有了一丝、极其微弱的暖意(或许是她的错觉?)的脸颊。
“夏刈……夏刈……你能听到吗?是我……我是安陵容……”她的声音,嘶哑、哽咽,带着无尽的期盼和颤抖。
夏刈的眼睫,再次颤抖了一下。然后,他那一直、紧闭的、如同覆盖着千年寒冰的眼睛,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,睁开了一条细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。
缝隙之中,黯淡无光,空洞而茫然,仿佛尚未从漫长的、冰冷的死亡沉睡中,真正地苏醒过来。但,那确确实实,是睁开的眼睛!
他看到了眼前、模糊的、泪流满面的、熟悉的容颜。
他的嘴唇,再次、极其艰难地、嚅动了一下,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从干涩的、仿佛被冰封了的喉咙深处,挤出了几个微弱到、几乎要被呼吸声淹没的、气音:
“冷……好……冷……”
虽然微弱,虽然断续,虽然依旧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虚弱。
但,这确确实实,是夏刈的声音!是他,在说话!
他活过来了!在鬼门关前,徘徊了这么久之后,他终于,被那赤阳玉髓的至阳之气,从那无边的、冰冷的死亡深渊中,强行地、拉回来了一丝!
“醒了!他醒了!韩青!夏刈他醒了!”安陵容再也控制不住,哽咽着,哭泣着,转头看向韩青,眼中是狂喜的、劫后余生的泪水。
然而——
当她转头,看向韩青时,她脸上那狂喜的、激动的泪水,瞬间凝固了。
韩青依旧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。但他的头,无力地低垂着,抵在胸前。他的眼睛,不知何时,已经、再次、紧紧地、闭上了。他的脸色,比之前,更加的惨白,甚至透出一种死寂的、灰败的青色。他左肩伤口处,那被粗麻布包裹的地方,紫黑色的毒气,似乎蔓延得更快了,已经爬上了他的半边脸颊,甚至侵入了他的眼角,让他那原本清秀的容颜,看起来狰狞而可怖。他的呼吸,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胸口的起伏,缓慢得令人心悸。
而在他的右手边,那冰冷的、布满灰尘的岩石地面上,用指尖的鲜血(或许混合着黑色的毒血),歪歪扭扭地、艰难地,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、暗红色的、大字:
“玉髓……不可……久用……速离……追兵……将至……信……在老关头……”
最后一个“头”字,只写了一半,笔画戛然而止,拖出一道长长的、暗红的、刺目的血痕,仿佛用尽了书写者、最后的、一丝力气。
韩青他……在交代完救治夏刈的方法后,在看到夏刈苏醒的迹象后,他自己……再次、彻底地、陷入了更深层次的、或许、再也无法醒来的昏迷?不,看那蔓延的毒气和微弱到极致的呼吸,他……他可能……
安陵容的心,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,狠狠地攥紧!狂喜的泪水,瞬间冻结在脸上,化作冰冷的、刺痛的冰棱。
一边,是刚刚有了一丝苏醒迹象、但依旧危在旦夕的夏刈。
另一边,是为了救他们、重伤垂死、毒气攻心、再次陷入深度昏迷、甚至可能随时死去的韩青。
怀中,是那可能救夏刈、但也可能因为“不可久用”而带来未知风险的赤阳玉髓。
耳边,似乎还回荡着韩青用鲜血写下的、最后的、急促的警告:“速离……追兵……将至……”
希望,刚刚点燃。而更大的危机、更艰难的抉择,却已如同悬顶的利剑,冰冷地、无声地,悄然降临。
石室中,昏黄的油灯,摇曳了一下,将三个伤痕累累、命运未卜的身影,投射在身后冰冷、粗糙的岩壁上,光影明灭不定,如同这地下深处,莫测的、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