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立刻召集所有随行人员,在临时借用的、四面透风的村社祠堂里,借着那盏昏黄跳动的油灯光芒,重新调整并详细阐述了他的新方案,声音清晰而有力:
“第一,绿肥先行,改良土壤结构。此地虽庄稼难长,但你们看,那些芦苇、蒿草、荆棘却依旧丛生,看似无用,惹人厌烦,实则是眼下唯一的宝!组织还能动弹的百姓,大规模刈割这些野生植物,就地挖设简易坑池,分层堆放,引入少量人畜粪尿或污水加速腐熟,制成绿肥。此物虽不及江宁堆肥肥力充足,但能显着增加土壤有机质,改善板结,成本极低,正合此地一无所有的现状!这是救命的第一步!”
“第二,深挖沟渠,排涝蓄水并举。指导百姓,利用以工代赈的机会,重新规划,开挖更深、更密集、走向更合理的排水沟渠网络,不仅要能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涝灾,更要力争将有限的雨季之水,想办法蓄积于修缮好的池塘、洼地之中,以备旱时之急。同时,清理出的沟泥,亦是上好肥料,可用于堆肥或直接肥田!”
“第三,农具微调,绝不能生搬硬套。我已绘制草图,铁头,你明日一早便派最得力的快马送回南京,呈送工部虞衡清吏司,请他们紧急依此地图纸,将犁铧加厚、加重,刃口角度调整得更适于破开这般硬土,打造一批‘江北特制版’优化犁!要快!我们必须争分夺秒!”
“第四,以工代赈,安定民心为要。恳请府衙即刻行文,组织尚有劳力的灾民,按我们规划的区域,投入水利修缮和绿肥沤制工作。按劳发放粮食物资,既能使灾民有所依靠,避免饿死或生乱,又能为明年恢复生产打下坚实基础,一举两得!这是稳住局面的关键!”
他没有提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妙法,而是拿出了一套立足现实、循序渐进的、极为务实的综合整治方案。每一项措施都直指当前最核心的矛盾,且充分考虑到了当地的资源条件和百姓的承受能力,没有好高骛远,只有稳扎稳打。当地知府在收到这份条理清晰、操作性极强的计划书时,脸上的敷衍和愁苦终于被真正的惊异和沉思所取代。他拿着计划书,反复看了许久,才对身边的师爷感叹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:“这位陈主事……不尚空谈,只做实事,更能因人而异、因地制宜,是真懂农事、真为民着想、真有担当的干才!或许……江北,还真有一线生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