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成了?”王老匠声音发颤,手在抖。
陈默没说话,把金属块夹到锻打炉里烧红,然后放在砧子上,亲自抡锤。那锤子是特制的,比普通锤重,他抡起来有些吃力,但每一锤都稳。
一锤下去,金属变形,但没有碎裂。二锤,三锤……金属像面团一样延展,可以打成薄片,可以拉成细丝。锻打后的表面,泛着流水一样的花纹——那是碳分分布均匀的表现,像层层叠叠的波浪。
“成了。”陈默放下锤子,擦了把汗,“这就是钢。”
工匠们围过来,传看着那块钢锭,像看稀世珍宝。他们大多数这辈子没见过真正的钢,只在传说中听过“削铁如泥”的宝刀。而现在,他们亲手炼出了钢。
虽然只有拳头大一块,虽然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——产量低,成品率低,工艺不稳定。但有了这第一块,就有第二块,第三块。就像种地,第一棵苗长出来,后面就好办了。
夹钢法的试验更顺利些。熟铁和生铁叠打,反复折叠锻打十几次,打出的刀坯经过淬火回火——淬火用温泉水,回火用炉灰。刀打成后,王老匠亲自试刀,砍测试用的木桩,一刀下去,木桩应声而断,刀口只微微卷刃。
“好刀!”李铁头抢过去试,爱不释手,“少爷,这刀比卫所发的强太多了!卫所的刀砍三四次就卷刃,这刀砍了十几次,刃口还好好的。”
“这才刚开始。”陈默说,看着那把刀,刀身在火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,“等炼钢工艺成熟了,造出的刀,能砍断现在的刀。铠甲也是,用钢片做的甲,箭射不穿,刀砍不透。”
他在铁谷待了十天。白天指导试验,晚上画图纸——新的高炉设计、水力锻锤的构想、更高效的风箱、还有简易的炼焦窑(用煤炼焦炭,比直接烧煤温度更高)。他把这些图纸交给王老匠,又把炼钢的要点写成小册子,只有薄薄几页,但字字关键。
“王师傅,铁谷就交给你了。”临走前,陈默对王老匠说,语气很郑重,“开春前,我要看到能稳定产钢的炉子,看到第一批钢刀钢甲。能做到吗?”
王老匠接过图纸和小册子,像接过圣旨,手都在抖:“老汉用这条命担保,一定做到。”
陈默又对李铁头说:“安全第一。进出山谷要小心,别留痕迹。粮食补给,我会定期派人送。有什么急事,用信鸽——我回去就弄鸽子,训好了送过来。”
“是!”李铁头立正,像个士兵。
离开铁谷时,是个晴天。阳光照在雪地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,让人睁不开眼。陈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隐蔽的谷口,藤蔓已经重新遮上,看不出任何痕迹。只有那条小溪还在流淌,水声潺潺。
这里,将是大明军工的未来。现在它还很小,很弱,像棵刚破土的苗。但陈默相信,只要精心培育,它会长成参天大树。
回大宁卫的路上,赵武忍不住问:“大人,铁谷的事,连刘师傅也不告诉吗?”
“暂时不告诉。”陈默说,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,“知道的人越少,越安全。等铁谷能稳定产出,等咱们有了足够的底气,再说不迟。”
他望向北方。那里,草原深处,也速迭儿一定也在准备着什么——磨刀,喂马,集结兵力。开春一战,不可避免。
而铁谷炼出的第一炉钢,将会是送给也速迭儿——和他背后所有敌人——最好的“礼物”。
陈默握紧了缰绳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