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封信就是证据。那个黑衣人也是证据。黑山口那支千人队,更是证据。”陈默转身,准备离开,“马铎,你克扣军饷,倒卖军械,这些罪,最多砍你一个人的头。但通敌……是诛九族的罪。你在老家的父母妻儿,你的族人,一个都跑不了。”
马铎瘫坐在草铺上,像被抽去了骨头。半晌,他抬起头,眼睛里全是血丝,那是绝望的光:“陈默……你放我一马。我……我知道也速迭儿的计划,我知道他在草原上还有哪些内应。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,我都告诉你……真的,我都告诉你……”
“晚了。”陈默说,头也不回,“从你勾结也速迭儿那一刻起,就没退路了。”
他走出牢房,铁门在身后关上,隔绝了马铎绝望的哀嚎,那声音像受伤的野兽,在地牢里回荡。
回到地面,冷风一吹,陈默深吸一口气。刘师傅和王振等在外面,脸色都很难看,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。
“大人,”刘师傅声音发颤,手在抖,“马铎他真敢……”
“他敢。”陈默说,抬头看向北方,那里是黑山口的方向,“也速迭儿也敢。一个要活命,一个要破关,一拍即合。”
他看向王振:“黑山口那支千人队,目标应该是工坊。但他们不会硬攻——也速迭儿吃过亏,知道工坊有防备。他们可能会偷袭,可能会放火,可能会用别的下作手段。信上说三日后子时,那就是明晚。”
“那咱们……”王振握紧了刀柄。
“将计就计。”陈默说,脑子飞快运转,“王振,你带三百人,今夜就秘密出城,埋伏在工坊外围。不要进工坊,就在外面守着。刘师傅,工坊里留少数人做样子,炉火别停,锤声别断,但要准备好撤退——一旦有事,从密道撤。密道出口在染坊,你知道地方。”
“密道?”王振一愣。
“陈大人早就让我们修了。”刘师傅解释,脸色稍缓,“从工坊后院通到卫所西街,出口在一家染坊后院的地窖里。染坊老板是咱们的人,可靠。”
王振恍然大悟,重重点头:“难怪您刚才让赵武接工坊的人来衙门……”
“以防万一。”陈默说,“另外,周千总那边,加强城墙防守。尤其是西边,也速迭儿的骑兵可能会从那边来。告诉周千总,打起精神,别让敌人钻了空子。”
“是!”王振抱拳,转身去安排了。
命令一条条传下去。卫所像一架精密的机器,开始运转起来。士兵们悄无声息地集结,马匹裹了蹄,人衔了枚,在夜色掩护下出城。工坊里,炉火依旧通红,锤声依旧叮当,但里面的人已经换成了精锐士兵,工匠们则从密道转移到了安全处。
而此刻,一百五十里外的黑山口,北元大营里,一个披着狼皮大氅的将领正站在营火旁,听着探马的回报。这将领叫巴特尔,蒙语意思是“英雄”,是也速迭儿手下的千户长,脸上有道刀疤,从左眼角划到嘴角,笑起来像恶鬼。
“大宁卫加强了戒备,工坊那边灯火通明,看起来没防备。”探马跪在地上,头低着。
巴特尔冷笑,露出黄牙:“明人狡猾,可能是陷阱。但没关系——我们本来也不是要强攻。”
他转身,对身后一个穿着明人服饰的中年人说,用的是生硬的汉语:“你确定,马铎的人能把工坊的布防图送出来?别到时候我们扑个空。”
中年人躬身,态度恭敬:“千户放心。马指挥使虽然被抓,但他的人还在。三日后子时,他们会从里面打开工坊后门,放我们的人进去。到时候,放火,杀人,抢图纸和样品——只要一刻钟,就能完事。马指挥使说了,工坊的核心工匠名单和工艺图,他都藏好了,只要咱们得手,就……”
“好。”巴特尔咧嘴,刀疤扭曲,“也速迭儿太尉说了,这事办成,马铎的人,我们接去草原。你,也少不了好处。牛羊,女人,随你挑。”
“谢千户!”中年人声音激动。
营火噼啪作响,映着一张张狰狞的脸。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,还有士兵喝酒划拳的喧闹。这些北元骑兵并不知道,他们以为的偷袭,已经变成了一张等着他们的网。
而更北的草原深处,也速迭儿的大帐里,这位北元太尉正看着南方,手里捏着一颗狼牙——那是他死去的弟弟的遗物,被他戴在脖子上,贴身放着。
“陈默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像在咀嚼一块硬骨头,“这次,我要你亲眼看着,你的工坊,你的心血,变成一堆灰烬。马铎那个蠢货,还以为我真会救他……呵,等工坊毁了,他也就没用了。”
帐外,寒风呼啸,卷着雪粒,像是无数鬼魂在哭嚎。
危机,正从四面八方,向着大宁卫,向着那座刚刚燃起希望的工坊,悄然逼近。
而距离那封信上写的“三日后子时”,只剩一天一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