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就有点重了,暗指皇帝包庇。
君墨寒眼睛微微眯起。
就在这时,李晚宁的声音淡淡响起:“这位大人言之有理。民变是真,人命关天,不可不查。”
那御史一愣,没想到皇后会帮腔。
众臣也疑惑地看向珠帘后。
李晚宁继续道:“既然要查,那便查个水落石出。陛下,臣妾举荐一人,可担此重任。”
“哦?皇后举荐何人?”
“原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于谦。”
名字一出,不少人脸色微变。
于谦?那个因为弹劾沈家被贬,坐了多年冷板凳的“铁面御史”?
皇后竟然举荐他?
“于谦?”
君墨寒故作沉吟,“此人……朕有印象。刚正不阿,倒是合适。只是,他如今丁忧在家……”
“陛下,”李晚宁声音清晰,“于大人昨日已递了折子,言道‘君忧臣辱,父丧虽重,不及国事万一’,恳请夺情起复,为国效力。此等忠臣,当用!”
“好!”
君墨寒一拍龙案,“准奏!着,夺情起复于谦,加都察院右都御史衔,赐尚方宝剑,为钦差大臣,即日南下,彻查扬州民变及盐政积弊!
沿途官员,悉听调遣,有敢阻挠者,先斩后奏!”
“陛下圣明!”
李晚宁率先道。
“陛下圣明!”
一部分官员连忙附和。
但那些跳出来要求严查的官员,尤其是与沈家、周家有牵扯的,脸色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。
他们本意是搅浑水,施压皇帝处置沈卓(沈家推出来的替罪羊),或者至少暂停新政。
没想到,皇帝皇后顺水推舟,直接派了个最狠、最铁面无私,而且跟沈家有旧怨的于谦去!
这哪是查案,这是放虎归山,要把江南掀个底朝天啊!
“陛下!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!”
一个周阁老的门生急道,“于谦此人,性情偏激,多年前就因弹劾不实被贬,岂可担此重任?万一激起更大民变……”
“激起民变?”
李晚宁的声音陡然转冷,“于大人还没去,你就料定他会激起民变?张侍郎,你是能未卜先知,还是……心虚?”
“臣……臣不敢!”
张侍郎冷汗直冒。
“至于弹劾不实……”
李晚宁轻笑一声,“本宫这里,倒有些关于当年弹劾案的‘新线索’,正好,于大人南下,可一并查查。
看看当年,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,诬陷忠良!”
张侍郎腿一软,差点跪倒。
当年构陷于谦,他也有份!
“此事已决,毋庸再议!”
君墨寒一锤定音,“退朝!”
“退朝——”冯保高唱。
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去。
那几个跳得最欢的,如同斗败的公鸡,面如死灰。
回到御书房,君墨寒畅快大笑:“痛快!晚宁,你看到他们的脸色了吗?尤其是那个张侍郎,哈哈!”
李晚宁也笑了笑,但笑意未达眼底:“这只是开始。于谦这把刀是派出去了,但江南那潭水太深,沈家经营百年,树大根深。于谦此行,凶险万分。”
“朕知道。”
君墨寒握住她的手,“所以,朕还给他准备了一份‘大礼’。”
“哦?”
“朕已密令江北大营,调三千精兵,伪装成商队、流民,分批南下,潜入扬州附近,听候于谦调遣。必要时……可武力弹压!”
君墨寒眼中寒光一闪,“江南的那些地头蛇,若真敢对于谦不利,朕不介意,让扬州城,见见血!”
李晚宁心中一凛,随即涌起一股暖流。
这就是她的夫君,杀伐果断,却将最锋利的刀,递到了她手里,护住了她派出去的人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报——”又是一声急促的通传。
夜枭的身影出现在殿中,单膝跪地,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。
“主子,江南急报!”
李晚宁和君墨寒同时心头一紧。
这个时候的江南急报……
夜枭呈上一封密信,信上火漆是最高等级的黑色,代表事态紧急,且有伤亡。
李晚宁接过,迅速拆开,只看了一眼,脸色骤然变得苍白,手指微微颤抖。
“晚宁?”君墨寒察觉到不对,抢过密信。
只见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,却触目惊心:
“于谦大人南下船队,于 镇江渡口遭遇水匪袭击!
激战半个时辰, 于大人……身中数箭, 落水失踪, 生死不明!
护卫伤亡过半! 现场留有 沈家 私兵标记!”
“噗——”君墨寒一口鲜血喷出,染红了密信,也染红了李晚宁的眼。
“墨寒!”李晚宁惊呼,扶住他。
君墨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,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……一丝恐惧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敢?!怎么敢对钦差动手?!”
李晚宁紧紧回握他,指甲也刺破了掌心,鲜血渗出,她却感觉不到疼。
只有冰冷刺骨的寒意,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于谦……出事了。
沈家……竟然敢对钦差、对朝廷命官下死手!
这不是警告,这是宣战!
是赤裸裸的,对皇权的挑衅!
江南的水,不是深,是血海!
而她派出的第一把刀,可能已经折在了这片血海里。
“陛下……”
她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,“沈家,这是在找死。”
君墨寒喘着粗气,抹去嘴角的血迹,眼中血色弥漫:“朕要他们……血债血偿!”
“不,”李晚宁扶着他,一字一句,声音冷得像地狱里刮出来的风,“血债,要让他们十倍、百倍地还。但,不是现在。”
她抬起头,眼中再无丝毫温度,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。
“于谦是生是死,还未可知。就算……真有不测,仇,要报。但眼下,我们要做的,是稳住。”
她看向夜枭,声音冷冽如刀:“传令江南我们所有人,不惜一切代价,搜寻于谦下落,生要见人,死……要见尸!
同时,将沈家私兵袭击钦差船队、疑似杀害钦差的消息,散出去!散得越广越好!
本宫要天下人都知道,他沈家,是何等无法无天!”
“另外,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让我们在扬州的人,配合散布‘沈家为掩盖盐政腐败,杀人灭口’的传言。把水,彻底搅浑!”
“是!”夜枭领命,瞬间消失。
李晚宁扶着君墨寒坐下,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,然后走到窗边,望着南方。
窗外,天色阴沉,乌云压顶,仿佛一场暴风雨,即将席卷而来。
“墨寒,”她背对着他,声音很轻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,“江南,必须去。于谦的仇,必须报。新政,必须推行。沈家,必须连根拔起。”
“但现在,我们需要一把更快的刀,一把能撕开血海,直捣黄龙的刀。”
她转过身,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。
“我亲自去。”
“什么?!”君墨寒猛地站起,“不行!太危险了!朕绝不允许!”
“我必须去。”
李晚宁看着他,目光坚定,不容置疑,“于谦是因我举荐而去,如今生死未卜,我若不亲自去,如何对得起他的忠心?
如何震慑那些魑魅魍魉?而且,江南局势已到生死关头,非雷霆手段不能破局。
你坐镇京城,稳住朝堂。我去江南,替你,也替我们自己,杀出一条血路!”
君墨寒死死盯着她,看到她眼中的决绝,知道劝阻无用。
他太了解她了,一旦决定,九头牛也拉不回。
“好……”他终于咬牙,声音嘶哑,“你去。但朕有两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第一,朕让冯保挑最精锐的二百内卫,化整为零,沿途保护,你必须时刻带在身边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第二,”君墨寒走到她面前,双手握住她的肩膀,目光如炬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,“三个月。朕只给你三个月。
三个月后,无论结果如何,你必须平安回来。否则,朕就御驾亲征,踏平江南!听到没有?”
李晚宁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担忧、为她愤怒、为她可以不顾一切的男人,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。
她伸手,抚上他紧绷的脸颊,轻轻擦去他唇边的血迹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三个月,我一定回来。”
她踮起脚尖,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。
“等我回来。等我,把江南,完好无损地,交到你手里。”
君墨寒紧紧抱住她,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。
“晚宁……你一定要平安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李晚宁靠在他怀里,闭上眼,掩去眸中那冰冷的、足以燎原的火焰。
沈家,江南。
我来了。
你们,准备好了吗?
(第203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