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墨寒昏迷了两天两夜。
轩辕寝殿内,药味浓得呛人。
李晚宁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,眼睛熬得通红,却一瞬也不敢合眼。
她用颤抖的手一遍遍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,替换肩头染血的绷带。
那伤口太深了,深可见骨,刀刃上还淬了毒。
若非陈太医等人全力救治,加上君墨寒本身体魄强健,恐怕……
“娘娘,您去歇会儿吧,这里有老奴。”
冯保端着药碗进来,看着皇后憔悴苍白的脸,心疼得厉害。
娘娘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啊。
“本宫不累。”李晚宁声音沙哑,接过药碗,用汤匙小心地喂到君墨寒唇边。药汁顺着他紧闭的嘴角流下,她忙用帕子擦去,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。
“墨寒,你喝一点……求你,喝一点……”她低声哀求,声音哽咽。
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,君墨寒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“陛下?陛下?”李晚宁屏住呼吸,凑近他。
君墨寒缓缓睁开了眼睛。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眸子,此刻有些涣散,但很快便凝聚起焦点,落在她脸上。
“晚……宁……”他声音微弱,几乎听不见。
“我在!我在这里!”李晚宁紧紧握住他的手,眼泪滚落,“你醒了……你终于醒了……”
君墨寒想动,肩头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,脸色更加苍白。
“别动!伤口很深,不能动!”李晚宁急忙按住他,转头急道,“太医!快传太医!”
陈太医和几名医官连滚爬爬地进来,诊脉的诊脉,查看伤口的查看伤口,片刻后,陈太医长舒一口气:“陛下醒了就好!醒了就好!脉象虽弱,但已趋平稳,毒也清了大半,接下来好生调养,定能康复!”
寝殿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,不少人偷偷抹泪。
君墨寒却似乎没听见太医的话,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李晚宁脸上,声音虽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:“你……受伤了吗?那天……有没有伤到你?”
都这种时候了,他醒来第一句话,竟然是问她有没有受伤。
李晚宁的眼泪决堤般涌出,她拼命摇头:“没有,我没有……是你,是你替我挡了那一刀……墨寒,你怎么那么傻……”
君墨寒看着她流泪的样子,想抬手替她擦泪,却牵动伤口,疼得额头冒出冷汗。他只能用力回握她的手,一字一句,清晰地道:“朕是皇帝,是丈夫。护不住自己的妻子,朕还当什么皇帝?”
这句话,让寝殿内所有人心头大震。
冯保老泪纵横,噗通跪倒:“陛下……”
“刺客……”君墨寒喘息着,眼中寒光渐起,“抓到了吗?木坤……在哪里?”
提到木坤,他眼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冯保忙道:“回陛下,行辕内外的刺客,死士当场毙命,活捉了七人,正在严审。木坤……失踪了。全城戒严后,搜遍了扬州城,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。他带来的使团其他人,包括那些贺礼,都还在驿馆,被我们的人看着。”
“失踪?”君墨寒冷笑,那笑意却让人心底发寒,“他一个外藩使臣,在朕的行辕遇刺后,能凭空消失?扬州城里,有人帮他。”
李晚宁点头:“臣妾也这么认为。已经让玲珑阁和内卫联手,排查所有与木氏有过接触的官员、商人,尤其是……那些江南世家。”
“查!”君墨寒咬牙,眼中血色弥漫,“一查到底!凡有勾结者,无论官职大小,背景多深,一律下狱,严刑拷问!朕要他们,把知道的一切,都给朕吐出来!”
“是!”
“还有,”君墨寒看向冯保,“京城那边,如何了?”
冯保道:“按照娘娘的懿旨,八百里加急已发往京城和北境。京城有内阁和张老、李老坐镇,暂无乱象。北境……昨日刚收到林青副帅的密报,北狄确有异动,小股骑兵频繁袭扰边境,但都被打了回去。林副帅说,已按娘娘旨意,全线戒备,请陛下和娘娘放心。”
君墨寒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传朕旨意,加封林青为镇北军代元帅,全权负责北境防务。告诉他,给朕守住!等朕料理完江南和西南,亲自去北境,会会那些狄人!”
“是!”
“另外,”君墨寒的目光变得冰冷无比,“给京城传旨——周家、沈家余党,凡在押者,三日内,全部处决,不必再等秋后。家产抄没,男丁十六岁以上斩立决,十六岁以下及女眷,流放三千里,永世不得回京!”
冯保心头一跳:“陛下,这……是否太过……”
“太过?”君墨寒打断他,声音因激动而嘶哑,眼中是滔天的怒火,“他们勾结外敌,谋刺帝后,差点害死皇后!朕只是要他们的命,没诛他们九族,已是仁慈!传旨!”
“是!”冯保不敢再劝。
“还有,”君墨寒喘了口气,继续道,“京城之中,凡与周、沈两家过往甚密,且在朕推行新政时阳奉阴违、暗中阻挠的官员,由都察院、刑部、大理寺三司会审,证据确凿者,一律革职查办,家产充公!若有反抗,格杀勿论!”
“朕要这京城,这朝堂,彻彻底底,清洗干净!”
一连串充满血腥味的命令,从重伤的帝王口中吐出。寝殿内温度骤降,所有人都感受到陛下心中那股毁天灭地的愤怒。
这一次,陛下是真的被触了逆鳞。
皇后,就是陛下绝不容触碰的底线。
“陛下……”李晚宁握紧他的手,既心疼他的伤,又为他的震怒而心悸,“您刚醒,不宜动怒,先养好身体……”
“朕没事。”君墨寒反握住她的手,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,但他眼中的偏执却让她心头发颤,“晚宁,这一次,朕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。所有潜在的危险,所有可能的敌人,朕都要……连根拔起!”
他看向冯保,一字一句,如同诅咒:
“告诉三司,审问那些刺客和余党时,不必顾忌手段。朕只要结果——木坤在哪里?北狄和西南还勾结了哪些人?京城还有哪些蛀虫?”
“问出来,朕有重赏。问不出来……让他们提头来见!”
“是!”冯保额头冒汗,匆匆退下传旨。
寝殿内只剩下李晚宁、昏迷后又被请进来的陈太医,以及几名心腹宫女。
君墨寒似乎耗尽了力气,闭上眼睛,但握着李晚宁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。
李晚宁轻轻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,心中是翻江倒海的情绪——后怕、心疼、愤怒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。
这个男人,为了她,可以不顾性命,可以掀起腥风血雨。
“墨寒,”她低声呢喃,“快点好起来……我陪你,我们一起,把那些魑魅魍魉,全都清理干净。”
君墨寒没有睁眼,但嘴角,几不可察地,微微弯了一下。
君墨寒的旨意,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京城。
当那道“三日内处决周、沈余党,清洗朝堂”的圣旨抵达时,整个京城,瞬间被血腥和恐慌笼罩。
菜市口的血迹,再也没有干过。
第一天,二十七名与周家、沈家牵连较深的官员被押赴刑场,当众斩首。其中包括两名致仕的侍郎,一位伯爵。他们的家产被查抄,家眷哭嚎着被押上囚车,送往苦寒之地。
第二天,规模更大。都察院、刑部、大理寺在皇帝的高压和提供的部分线索下,疯狂抓人。又有四十三名官员下狱,十五人被当场处决。京城各大牢狱人满为患,哀嚎之声日夜不绝。
抄家的队伍穿梭在各大街巷,一箱箱金银珠宝、田契地契被抬出,充入国库。曾经门庭若市的豪门府邸,一夜之间被贴上封条,人去楼空。
鲜血,染红了京城的青石路。
恐慌,如同瘟疫般在官员和世家大族中蔓延。人人自危,噤若寒蝉。那些曾经对新政阳奉阴违、暗中串联的人,此刻恨不得缩进壳里,拼命销毁一切可能成为罪证的往来信件、账目。
朝堂之上,再无人敢对皇帝的旨意有丝毫质疑。政令前所未有的畅通,科举新政的推行再无阻力,各地寒门学子欢欣鼓舞。
但在这血腥清洗的背后,一股暗流,也在悄然涌动。
第三天,深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