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他的出生,伴随着母亲的死亡?
为什么他的成长,只有无尽的修炼与杀戮?
为什么父亲看着他时,眼底总有化不开的失望?
为什么……他必须成为一柄没有温度、没有自我、只为斩妖而生的“剑”?
这些问题,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。
而今天,父亲用最激烈的方式,彻底斩断了他寻求答案的可能。
风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情,温柔的吹过他的脸颊,像是要抚摸他的伤疼。
他站在那里,如同一尊即将破碎的冰雕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、踩在冰面上的“啪嗒”声,以及……略显粗重的喘息。
王权富贵没有回头,但他知道是谁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最后停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,似乎有些犹豫。
然后,是一阵窸窸窣窣的、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,还有一声极轻的、带着点紧张的吸气声。
王权富贵依旧没有动,只是握着剑的手,几不可查地松了半分。
下一瞬,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,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,毫无征兆地,从背后轻轻地、试探性地,贴了上来。
一双略显纤细却有力的手臂,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紧窄的腰身。
一个带着少年特有清亮、却又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的声音,贴着他的后背响起,吐息温热,拂过他颈后的皮肤:
“王权富贵……生辰……快乐。”
声音很轻,几乎要被风吹散,却清晰地钻入了王权富贵的耳中。
“别……别太难过了。” 那声音顿了顿,似乎鼓足了勇气,手臂也收紧了些,将脸轻轻贴在他挺直的背脊上,“你爹他……可能是不会表达。你……你很好,真的。”
王权富贵的身体,在这一瞬间,彻底僵住了。
不是被攻击时的应激反应,而是一种全然陌生的、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和触碰攫住的僵硬。
背后传来的体温是如此真实,隔着几层衣物,也能清晰感受到那具身体的柔软与热度。
环在腰间的双臂,带着一种笨拙却真诚的力道。
还有那贴在背上的脸颊,温热的呼吸……
所有属于“兵人”的警觉,所有因父亲话语而筑起的心防,所有冰封的情绪,都在这一刻,被这简单、直接、甚至有些莽撞的拥抱,撞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。
寒潭的风似乎都静止了一瞬。
王权富贵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,以一种前所未有的、陌生而慌乱的节奏跳动。
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,那股热意甚至开始向脸颊蔓延。
他想挣脱,想推开这不合时宜的、逾矩的接触,想质问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……
可是,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,一动也动不了。
那只握剑的手,甚至微微颤抖起来。
背后的少年——萧秋水,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,环抱的手臂松了松,却没有放开,反而将脸埋得更深了些,声音闷闷地传来,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:
“虽然我……我没什么能给你的,也搞不清楚你们家那些复杂的事。但今天是你生辰,总该有人跟你说句生辰快乐吧?还有……那个,谢谢你那天……接住我,还给我衣服穿,给我饭吃。”
他语速很快,像是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:“虽然地方是冷了点,床是硬了点,你……你人也冷了点,但……但总比摔死或者被妖怪吃了强。所以……别难过啦。”
说完,他似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,只是维持着那个从背后拥抱的姿势,脸颊紧紧贴着王权富贵的背,一动不动,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,去温暖这座仿佛永远化不开的冰山。
王权富贵站在那里,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袂,也吹拂着身后少年柔软的黑发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、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,急促而有力,透过相贴的脊背,传递过来。
那心跳声,和他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,似乎渐渐重合在了一起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滚烫而酸涩的情绪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冲垮了所有冰封的堤坝,蛮横地涌遍他的四肢百骸。
原来……被人记住生辰,是这样的感觉。
原来……被人笨拙地安慰,是这样的感觉。
原来……被人紧紧抱住,试图用体温驱散寒冷,是这样的感觉。
他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只能任由那股陌生的暖流,将冰冷的心湖一点点浸润、融化。
许久,他才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抬起那只没有握剑的手,轻轻地、迟疑地,覆在了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……属于人类少年的、温热的手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