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,外婆和张玉香已经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择菜了。石桌是用一块巨大的青石凿成的,表面很光滑,边缘有些磨损,是外公年轻时亲手打造的。石桌上铺着一块旧布,布上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渍,上面放着摘好的韭菜和鸡蛋,韭菜翠绿翠绿的,鸡蛋是白色的,看起来很新鲜。外婆坐在小马扎上,小马扎是竹编的,已经有些变形,她手里拿着一把韭菜,熟练地择着菜根,动作飞快;张玉香坐在她旁边,手里拿着一个鸡蛋,正在小心翼翼地剥壳,鸡蛋壳碎成小块落在旧布上,她剥得很认真,生怕把鸡蛋膜弄破。看到他们回来,外婆抬起头,脸上露出了笑容,像盛开的菊花:“回来了?快把菜放下,洗手准备包饺子。你看,我和香香都把菜择得差不多了,就等你们回来就开始调馅。”陈炎和外公放下菜,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洗手。水龙头是压水井式的,铁皮已经有些生锈,压了几下,清凉的井水就流了出来,溅起细小的水花,落在青石板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声响。洗在手上很舒服,驱散了劳作的疲惫。洗完手,陈炎和外公也加入了择菜的队伍。院子里热闹起来,外婆和外公聊着天,说的是村里的家常事,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,谁家的庄稼长得好;张玉香和陈炎偶尔插几句话,气氛温馨而和谐。阳光透过老枣树的叶子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,风一吹,树影晃动,像在跳一支温柔的舞,充满了生活的气息。
择完菜,外婆开始和面。她把面粉倒进一个大瓷盆里,瓷盆是青花的,上面画着简单的缠枝莲图案,边缘有些磕碰。手腕一抖,雪白的面粉簌簌落下,在盆底堆成小山,扬起的面粉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的雾。加入适量温水后,她双手插入面粉中,顺时针揉动起来,手指关节用力,手臂上下翻动。面团从松散到结块,再到光滑柔韧,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滑落,滴落在面团上,她随手用袖子擦了擦,继续揉面。“和面要‘三光’——盆光、手光、面光,这样的面才筋道,包出来的饺子皮不容易破。”外婆一边揉面一边念叨,语气里满是对老手艺的执着和自豪。外公则负责调馅,他把择好的韭菜放在砧板上,砧板是木质的,已经用了很多年,表面有些凹凸不平。菜刀起落间,韭菜被切成均匀的碎末,绿色的汁液沾在刀刃上,散发着清新的香气,弥漫在院子里。倒入打散的鸡蛋液,鸡蛋液金黄透亮,加入盐、香油和十三香,他用筷子顺时针快速搅拌,鸡蛋和韭菜的香味瞬间交融,引得陈炎频频侧目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陈炎和张玉香负责擀皮包饺子,张玉香从外婆手里接过一小块面团,指尖轻轻揉搓成圆球状,再用擀面杖擀压——左手转动面团,右手推动擀面杖,力道均匀,手腕灵活,不一会儿就擀出一张边缘薄中间厚的圆皮,还带着漂亮的花纹,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陈炎学着她的样子,可面团在他手里像不听话的孩子,擀出来的皮不是一边厚一边薄,就是粘在擀面杖上,好不容易撕下来,还破了个洞,急得他满头大汗,用沾了面粉的手擦了擦额头,结果抹了一脸白,像个小花猫,惹得张玉香笑得前仰后合,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。
“你看你包的,这叫饺子吗?简直就是‘菜包子’成精了。”张玉香拿着陈炎包的“四不像”,笑得直不起腰,手里的饺子皮都差点掉在地上。那饺子皮厚馅少,边缘捏得歪歪扭扭,还露着一点韭菜馅,活像个漏风的小口袋,看起来滑稽极了。陈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脸上的面粉蹭得更花了,像个小丑:“我这不是第一次包嘛,手感还没找着。再说了,好看不好看不重要,好吃就行。”他不服气地拿起一张新皮,舀了满满一勺馅,结果刚捏了两下,馅就从两边挤了出来,弄得满手都是,绿色的韭菜馅沾在手上,看起来脏兮兮的。外婆笑着递过一块干净抹布,抹布是粗布做的,有些硬:“没事,黑子,慢慢来。当年你妈第一次包饺子,比你包得还丑呢,煮出来都成菜汤了。包得好不好看不重要,只要能煮熟、能吃就行,咱们庄稼人不讲究那些虚的。”外公也附和道:“就是,咱们庄稼人不讲究那些花架子,实在最重要。饺子是用来吃的,不是用来当摆设的。”陈炎点点头,舀了少一点馅,小心翼翼地捏着边缘,虽然还是不好看,但总算没露馅,他心里也松了口气。
大家一边包饺子,一边聊起家常,时间在欢声笑语中过得飞快。外婆说起陈炎小时候的趣事,眼睛里满是慈爱:“还记得你五岁那年,过年包饺子,你非要帮忙,结果把面团搓成小丸子就往锅里扔,说那是‘迷你饺子’,还说要留给神仙吃。”陈炎脸一红,像熟透的苹果,不好意思地低下头:“外婆,您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,都过去这么多年了。”外公笑着说:“怎么不记得,那天你还因为我们吃了‘迷你饺子’,哭着说我们抢了你的‘宝贝’,闹了好久,最后还是你小姨把她的糖果给你,你才不哭了。”张玉香也跟着笑,眼睛弯成了月牙:“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啊,跟个小笨蛋似的。”陈炎撇撇嘴,刚想反驳,就见外婆把最后一张皮包完了。她端着装满饺子的篦子走进厨房,篦子是竹编的,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缝隙。她往大铁锅里添了水,铁锅乌黑发亮,是家里用了十几年的老锅,点燃柴火,柴火“噼啪”作响,火苗舔着锅底。不一会儿,水就烧开了,“咕嘟咕嘟”地冒着泡,热气腾腾的。外婆把饺子一个个下锅,饺子在水里翻滚着,像一群白色的小鸭子,可爱极了。厨房里很快飘出饺子的香味,混合着柴火的气息,勾得陈炎馋虫大动,他时不时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,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,惹得外婆笑骂:“馋猫,再等会儿,煮透了才好吃,没煮熟的饺子吃了会拉肚子。”
饺子终于出锅了,盛在四个青花粗瓷盘里,热气腾腾的,白色的饺子上沾着一点水珠,看起来晶莹剔透。韭菜鸡蛋馅的香气扑面而来,浓郁而诱人,饺子皮晶莹剔透,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绿色馅料,让人垂涎欲滴。大家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,八仙桌是红木的,表面有些磨损,却擦得很亮。外公倒了一杯自己酿的米酒,米酒是淡黄色的,冒着淡淡的热气,他抿了一口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,眯着眼睛,一副很享受的样子。外婆给张玉香夹了一个饺子,动作温柔:“香香,快尝尝,看看妈今天的馅调得怎么样,是不是比上次更鲜了。”张玉香咬了一口,韭菜的鲜香和鸡蛋的嫩滑在口腔里散开,烫得她微微皱眉,却还是忍不住说:“好吃!妈,您调的馅永远是最好吃的,比任何地方的饺子都好吃。”陈炎也夹了一个,烫得他龇牙咧嘴,舌头不停翻动着饺子,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赞道:“太香了!外婆,比镇上饺子馆的还好吃!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!”他一口气吃了好几个,吃得满头大汗,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,外婆赶紧给他递过蒲扇,蒲扇是竹编的,扇起来风很大:“慢点吃,没人跟你抢。锅里还有呢,不够再煮,今天管够。”外公看着陈炎狼吞虎咽的样子,嘴角也忍不住上扬,摇了摇头:“这孩子,还是跟小时候一样,吃起好吃的来就不管不顾,
吃完饭,陈炎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。他把碗筷摞在一起,端到院子里的压水井旁。压水井的手柄是木头做的,被常年使用磨得光滑发亮。他压了几下,清凉的井水就流了出来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他拿起丝瓜瓤,蘸着洗洁精,仔细地刷着碗筷。泡沫顺着碗沿流下,滴落在青石板上,很快就被晒干了。洗着洗着,他想起小时候帮外婆洗碗,因为手滑打碎了一个碗,吓得他哭了好久,外婆却没有骂他,只是摸着他的头说“碎碎平安”。想到这里,他忍不住笑了起来。张玉香则坐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下看书,她靠在树干上,双腿盘起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,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她看得很入神,时而皱眉,时而嘴角上扬,完全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。陈炎洗完碗,把碗筷放进厨房的碗柜里,然后走到张玉香身边坐下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小姨,你看的什么书?这么入神。”陈炎好奇地问道。张玉香吓了一跳,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。她稳住书,脸颊微微泛红:“没什么,就是一本言情小说,叫《窗外的梧桐树》。”陈炎接过书,看了看封面——封面上画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,树下站着一男一女,背景是夕阳。他翻了几页,里面写着男女主角的青春爱恋,文字细腻优美,却让他觉得有些矫情。他把书还给张玉香:“这书看着有点腻歪。”张玉香白了他一眼:“你不懂,这叫浪漫。”她重新翻开书,眼神又变得专注起来,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,像在触摸一件珍贵的宝贝。陈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,心里也泛起一丝温柔——小姨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,却也有这么细腻浪漫的一面。
“小姨,昨天晚上……对不起。”陈炎犹豫了很久,终于还是开口了。他的声音有些低沉,眼神里满是愧疚。张玉香的身体微微一僵,手里的书停在半空中,脸颊瞬间红了,像熟透的苹果。她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角,小声说: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”陈炎看着她泛红的耳尖,鼓起勇气,认真地说:“小姨,我是真的喜欢你,不是外甥对小姨的那种喜欢,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。我知道我们的身份不合适,可我控制不住自己。我会努力赚钱,让你过上好日子,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。”他的眼神坚定而真诚,像两颗璀璨的星星,紧紧盯着张玉香。张玉香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,她抬起头,对上陈炎的目光,那目光里的深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,慌乱地又低下头:“别……别再说了。”
“别多想了,我们不可能的。”张玉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她不敢看陈炎的眼睛,怕自己会动摇。她知道陈炎的心意,也知道自己对他并非没有感觉,可“外甥小姨”这层身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牢牢地困住了她。陈炎叹了口气,眼神里充满了失落,却还是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你很难接受,我不逼你。”院子里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树叶的“沙沙”声和远处传来的蝉鸣。过了很久,张玉香才小声说:“陈炎,我们……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吧,做最亲的外甥和小姨。”陈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心里一阵刺痛,却还是强装微笑:“好,只要你开心就好。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一直保护你。”
下午,陈炎帮外公把地里的蔬菜搬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。外公挑着一副竹筐,筐里装满了黄瓜、西红柿和豆角,陈炎则提着一篮茄子跟在后面。两人沿着田埂小路往镇上走,路上遇到了村里的王大爷,他笑着打招呼:“老陈,这是去赶集啊?你家的菜长得真好。”外公笑着回应:“是啊,让黑子跟我去练练手,学学怎么卖菜。”王大爷看向陈炎:“黑子长大了,能帮家里干活了。”陈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到了镇上,集市上热闹非凡,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。外公找了个空位放下竹筐,陈炎帮忙把蔬菜摆好,用清水洒在上面,让蔬菜看起来更新鲜。很快就有顾客过来问价,一位大妈拿起一根黄瓜:“这黄瓜多少钱一斤?”外公笑着说:“一块五一斤,都是刚从地里摘的,新鲜得很。”大妈讨价还价:“一块三吧,我多买几斤。”外公爽快地答应了:“行,看您是老顾客,就按一块三算。”陈炎在一旁看着外公熟练地称菜、收钱,心里暗暗佩服。卖完蔬菜,陈炎拿着钱去给家人买礼物,他先给外公买了一瓶剑南春——那是外公最爱喝的酒,又给外婆买了一条枣红色的围巾,摸起来软软的,很舒服。最后他走到文具店,给张玉香选钢笔,挑了很久,选了一支银色的钢笔,笔身上刻着精致的花纹,他觉得很适合小姨。
回到家,陈炎把礼物一一送给家人。外公接过酒瓶,眼睛一亮,摩挲着瓶身:“你这孩子,还想着给我买酒。”他打开酒瓶闻了闻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:“真香,晚上我要好好喝一杯。”外婆接过围巾,在脖子上比划着,对着镜子照了又照:“这颜色真好看,暖和又舒服,黑子真会买。”她拉着陈炎的手,不停地夸他懂事。张玉香接过钢笔,手指轻轻抚摸着笔身的花纹,脸颊微微泛红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陈炎看着她,笑着说:“不客气,小姨,希望你能用它好好学习,考上理想的大学。”张玉香点点头,把钢笔放进书桌的抽屉里,小心翼翼地收好——这是陈炎送她的第一支钢笔,她要好好珍藏。
晚上,太阳落山了,天气渐渐凉爽起来。大家搬着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乘凉。外公坐在竹椅上抽着烟,烟斗里的烟丝燃烧着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吐出的烟雾在暮色中慢慢散开。外婆拿着蒲扇,一边给自己扇风,一边给陈炎和张玉香扇。张玉香靠在外婆身边,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,轻轻扇着。陈炎则坐在一旁,看着天上的星星——夜幕降临,星星像一颗颗钻石,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,格外明亮。外公说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:“想当年,我和你外婆刚结婚的时候,家里穷得叮当响,连顿饱饭都吃不上。后来我们一起开荒种地,起早贪黑地干,才有了现在的日子。”外婆也跟着回忆:“那时候苦啊,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,再苦也觉得甜。”陈炎和张玉香听得很认真,心里对长辈多了几分敬佩。聊起未来的打算,陈炎说:“我想出去闯一闯,看看外面的世界,学点本事回来。”外公点点头:“好男儿志在四方,出去闯闯也好,但要注意安全,别太累了。”张玉香看着陈炎,眼神里满是期待:“你出去后,要记得给我们写信。”陈炎笑着说:“放心吧,我会的。”
夜深了,大家都回房睡觉了。陈炎躺在自己的木床上,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。他想起白天和张玉香的对话,想起她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,想起她接过钢笔时羞涩的笑容。他知道,张玉香对自己并非没有感觉,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承认。他不着急,他愿意等,等自己变得更优秀,等张玉香放下顾虑。他又想起下午在集市上外公卖菜的样子,想起外公说的那些话,心里暗暗下定决心:一定要努力奋斗,不仅要让张玉香接受自己,还要让外公外婆过上更好的生活。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钱,那是今天卖菜赚的,虽然不多,却是自己劳动的成果。他把钱放在枕头底下,心里充满了成就感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落在陈炎的脸上,温柔而明亮。他轻轻闭上眼睛,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笑容,慢慢进入了梦乡。在梦里,他和张玉香一起考上了大学,一起漫步在大学校园里。校园里的梧桐树郁郁葱葱,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。他牵着张玉香的手,她的手柔软而温暖。两人笑着、闹着,像所有情侣一样,享受着青春的美好。梦里没有“外甥小姨”的枷锁,只有纯粹的爱恋和对未来的憧憬。直到闹钟响起,他才依依不舍地从梦里醒来,心里却充满了希望——他相信,只要努力,梦里的一切终会变成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