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川的部队越强大,越显得他们这些旧军无能且落后。
在一次例行的防务协调酒宴后,借着酒意,三人的不满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。
郝承首先发难:“二位都看见了?如今这北边,怕是只知有靖北侯,不知有朝廷,不知有我等了,
他沈川的兵,吃的什么,穿的什么,用的什么火器?再看看咱们手下的儿郎,唉!”
陈尚英冷笑:“何止?郝兄可知,他东路和保安州那边,一个千户所的编制,都快赶上咱们一个指挥使司了!这哪还是千户所?分明是私设军镇!”
王潜龙压低了声音,眼中闪着精光:“此事,我等或许可做做文章。朝廷自有法度,卫所编制岂容私扩?
他沈川这般明目张胆,已是逾制!若放任不管,将来这九边,岂不都成了他沈家军?”
三人一拍即合。他们搜集了关于沈川麾下东路及保安州各千户所实际兵员的情报。
按照大明祖制,一卫标准兵额五千六百人,下设五个千户所,每千户所正兵一千一百二十人。
后因为战事扩大,每个千户所正兵数量提升至一千四百人。
沈川的千户所,名义上或许符合,但实际上,除了那一千四百名核心战兵,还长期配属了大量不列入正兵编制的辅兵、专属炮队、庞大辎重队乃至战地医护队。
一个千户所的实际运作人数,长期维持在三千五百人左右!
这几乎是一个标准指挥使司的兵力规模,且其辅助兵种的专业化和后勤保障能力,远超旧式卫所。
在郝承的主笔下,一份措辞看似忧国忧民、实则充满暗示与指控的联名密奏迅速拟好。
奏疏中,他们痛心疾首地指出沈川所部编制混乱,员额膨胀,远超祖制,
其各千户所实则拥兵几近一卫,且其兵员招募、粮饷发放、器械打造,皆游离于朝廷兵部核计之外,长此以往,恐成藩镇之祸,尾大不掉。
他们恳请内阁与兵部“明察秋毫,申饬规制,以正朝纲,防微杜渐”。
却丝毫不提自己治下的千户所常年缺额,一个千户所竟是拉不出三百人。
密奏通过特殊渠道,直接呈递到了内阁。
然而,令郝承等人失望乃至心寒的是,这份他们以为足以引发朝廷震怒、至少会对沈川进行一番敲打的弹劾,如同石沉大海,在内阁没有激起半点涟漪。
文渊阁内,首辅周延儒、兵部尚书杨文弱、次辅孙传庭三人,的确都看到了这份奏疏。他们互相传阅后,只是沉默。
周延儒揉了揉眉心,叹了口气:“又是这种话……郝承这些人,本事不大,惹事的能耐倒是不小。”
杨文弱将奏疏轻轻放下,语气平淡:“沈川所部编制员额,兵部并非一无所知,
然其粮饷大半自筹,朝廷所拨本就不足定额,如何能以旧制苛责?
且其军能战,能拓土,西域之事方定,辽东清虏又起,
此时追究这些细枝末节,除了激变边将,寒了能臣之心,有何益处?”
孙传庭更是直接,他素来厌恶这种背后中伤:“郝承等所言,无非嫉贤妒能,
沈川之军制,虽与旧制不合,然其效用有目共睹,
朝廷当下要务,在于应对皇太极,在于稳住九边,
沈川在北,卢象升、满桂在宣大,乃朝廷屏障,
些许逾制,相较于其屏藩之功,不足道也,
此等奏疏,留中即可,不必理会。”
于是,这份联名弹劾,被内阁悄然“留中”,没有任何批复,也没有下发兵部议处,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。
只有杨文弱以兵部名义,发去了一道措辞温和、近乎例行公事的咨文给宣大总督卢象升,提及“各镇宜严守编制,粮饷报销务须清晰”等泛泛之谈,算是对郝承等人有个交代,也给沈川一个若有若无的提醒。
消息通过隐秘途径传回宣府,郝承、陈尚英、王潜龙三人面面相觑,心中一片冰凉。
他们终于彻底明白,那个远在西域和河套的沈川,其地位和影响力,早已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将领,凭借几封奏疏就能动摇的了。
朝廷对他的依赖和容忍,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一种更深的无力与忌惮,在他们心中滋生。
而沈川在北疆的铁壁,不仅在物理上日益坚固,在朝堂政治的层面上,似乎也愈发难以撼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