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光摇曳,映照着沉默进食的队员们。没人高声谈笑,只有汤勺碰触饭盒的轻响,和偶尔压低声音的简短交流。
屋外,风雨声似乎小了些,但依旧绵延不绝。这份废屋中的短暂温暖与安宁,与外面那片死寂的、充满死亡印记的废墟,恍若两重天。
“老三,跟我去换岗。”
约莫两炷香后,方斌将最后一点肉汤喝完,收起饭盒,起身说道。他重新将深色防雨斗篷罩在黑色的作战外套外面,拎起那支时刻不离身的“波波沙”冲锋枪。
被点名的队员——一个精瘦沉默的汉子,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,戴好钢盔,披上雨披,挎好枪,先一步走向门口。
按照潘老爷亲自指定的军规——一是任何情况下,只要队伍停止前进安顿下来,必须立即派出至少两个明暗结合的岗哨,并且定时轮换。二是任何情况下,战斗员必须披戴好护具,否则视作严重违反军纪。
开门的一刹那,一股阴冷湿润的风猛地灌进屋内,吹得火塘中的篝火剧烈摇晃,火星噼啪四溅。门外,天色更加晦暗,雨丝虽然变得细密,但风势似乎更急了,掠过废墟断墙,发出呜呜的呼啸,卷着冰凉的雨粉,打在脸上生疼。
两人默不作声地融入外面的灰暗之中。
岗哨设在距休整点约二十米的一处废屋,一个在破了顶的阁楼,一个在三墙夹角区,一高一低配置,隐蔽且难以偷袭。
接近哨位时,方斌发出两短一长的呼哨。很快,哨位那边传来回应,节奏一致。
方斌低声吐出一个词:“南山。”
对面立刻回应:“除豹。”
口令对上,一名哨兵微微探出半张脸,枪口也忽隐忽现。这是经验丰富的老兵,哪怕对上口令,依旧保持高度戒备、随时开枪的姿态。
方斌蹲下身,低声问:“有情况吗?”
“基本上正常。”一个哨兵汇报。
“就是……”他略微迟疑了一下。
“就是什么?”方斌眼神一凝。
哨兵不太确定地说:““就是刚才,我好像……听到了……像是羊叫的声音……从那边传来。”
他抬手指向了废村的西南方,“很模糊,不能肯定是羊还是什么的叫声。”
那边是村寨更深处,情况不明,地势复杂。
羊或其他什么动物的叫声?
方斌的眉头立刻锁紧了。在这被土匪血洗过后的死村,风雨交加的傍晚,听到动物的叫声?
鬼域一般的绝地,能有侥幸存生的活口?
不合常理,即为妖。
“大概距离?能判断吗?”方斌的声音压得更低。
哨兵摇摇头:“辨不真切,但肯定是从西南边来的,不会错。”
方斌的大脑飞快转动。
陷阱?诱饵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但无论如何,鲜活的动物发出叫声,令人费解。不管怎么样,得摸进去瞅瞅,若是匪寇,正好抓来询问那贼豹的下落。
方斌迅速做出决断:“老三,回去传令,尽快歇息,明天天亮,到这里来集合。”
“是。”
次日,天蒙蒙亮,队伍便在哨位完成集结。
蹲在破屋旁,方斌用匕首尖在潮湿的地面上快速划出简易的村庄布局。
“我们在这里,东北角。村子有两条主路,一条南北,一条东西,在这里交叉。”匕首尖点出交叉点,“刚才哨位听到可疑羊叫,来自西南方向,具体位置不明。”
“大海。”他看向机枪手,“你带铁柱,加上王胜、周闯,组成火力支援组,居后随时提供火力压制。”
“明白!”被点名的四人低声应道,迅速检查机枪和备用弹盘、以及各自的冲锋枪,还有两具40毫米榴弹发射器。
“其余人……”方斌目光扫过剩下的十二名队员,“分为三个战斗小组。我带第一组,栓子带第二组,老刀带第三组。各组间距二十步。二组、三组各加强一支榴弹枪、两支霰弹枪,务必要注意侧翼。”
“一定要记住,除非万不得已,避免陷入缠斗。行动!”
命令清晰果断,没有任何冗余。队员们眼神锐利,纷纷点头表示明白。
“出发!”
方斌率先弯腰钻出废屋,冰冷的雨粉再次打在脸上。身后,队员们鱼贯而出,迅速按照编组散开,融入废墟的阴影之中。
雨停了,风势却未减,依旧呼啸着掠过断壁残垣,发出呜呜的怪响,也很好地掩盖了突击分队行动时不可避免的细微声响。
火力支援组在王海带领下,像四只敏捷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脱离主队,向那个预定的土楼制高点迂回摸去。
方斌则端着“波波沙”,弓着腰,以一块倾倒的石碾为起点,开始向西南方向推进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,扫过前方的每一处废墟拐角、每一扇空洞的窗口、每一堆可疑的瓦砾。脚步轻缓而稳定,充分利用着沿途的断墙、树桩、石堆作为掩体。
在他身后左右,栓子小组和老刀小组如影随形。队员们的身影在废墟间时隐时现,三个小组保持着精妙的距离和角度,每个人的枪口都随着身体的移动,警惕地指向自己负责的扇区。持霰弹枪的队员在第三组侧翼,枪口低垂,随时准备应对近距离的突发状况。栓子身旁,背着榴弹发射器的队员则小心地规避着障碍,确保这“小炮”能在需要时第一时间发挥威力。
整支队伍,就像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尖刀,向着被风雨和谜团笼罩的废墟西南角,一点点刺探进去。他们踩过湿滑的瓦砾,绕过倾颓的屋架,身影被残垣断壁切割得支离破碎,又迅速在下一个掩体后重新聚合。
风,卷着冰凉的雨丝,掠过废墟,也掠过战士们紧绷的脊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