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庄东南方向有座土山,潘浒下令在上面建了一座烈士陵园,凡是为保境安民而战殁的登莱兵、民兵甚至百姓,皆安葬于此,立碑纪念。每逢清明,组织祭扫。
“活着的将士,叙功要公平。”潘浒继续道,“赵龙拟定了一份功勋名单,你们看看,若无异议,就按此执行。立功者,发奖金、发补贴。一等功,银一百两,布五匹,米两石。二等功,银五十两,布三匹,米一石。三等功,银三十两,布一匹,米一石。此次所有参加剿匪的将士,皆发一个月饷银作为补贴。”
众人点头。这奖赏不可谓不厚。
潘浒继续说道:“我们要在登莱团练中树立起一个理念,那就是当兵吃粮,不只是为了活命,更是为了保境安民,为了建功立业!要让每一个指战员都明白,他们手中的刀枪,保护的是自己的父老乡亲!登莱团练,是大明朝的武装力量,更是老百姓自己的子弟兵!”
其实,他原本还打算自制一批勋章,考虑到这个时代无工艺、设备不过关,暂时搁置,等他今后回到另一时空再做打算。
厅内一片寂静。众人看着潘浒,眼神灼灼。
这番话,他们不是第一次听,但每次听,心头都会发热。尤其是老乔、方斌这些本时空的土着——他们见过太多官军,那些兵痞祸害百姓,比匪寇更甚。而在潘浒这里,军队是保护者,是子弟兵。这种理念的差异,让他们死心塌地。
“第二件事。”潘浒话锋一转,语气沉了下来,“黄巷惨案的教训,我们不能忘。”
众人神色一凛。
黄巷村全村几乎被土匪杀了个干净。这件事,像根刺,扎在潘浒心里。
“高顺曾建议,要在各田庄组建民防部队。”潘浒看向高顺,“我当时觉得,有登莱团练驻守,应该够了。现在看来,是我错了。”
他起身,走到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舆图跟前,转身目光扫过众人,“我们的地盘在扩大,人口在增加。登莱团练再强,也只有三千人。要守住这么大的地盘,保护这么多百姓,仅靠团练兵是远远不够的。所以必须发动民众,每一个田庄,甚至工厂区、潘庄,都要建立民防队,闲时训练,学习基本的战斗技能,使用武器。平时务工务农,战时集结,配合团练兵作战。”
“高顺。”潘浒点名。
“在!”高顺起身立正。
“这件事你牵头。”潘浒道,“制定章程,选拔教官,准备器械。先由潘庄及周边二三个大田庄开始试点,半年内所有田庄,以及铁厂、机器厂等较大的工厂都要建立自己的民防队。”
“是!”高顺应道,神色波澜不惊。
潘浒踱了两步,缓缓道:“我们如今的大好局面,得来不易。多少人流离失所,多少人饿死冻死,多少人被匪寇残杀——我们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议事,是因为我们有武力,有制度,有民心。”
“但这还不够。”他的眼神变得锐利,“建奴在关外虎视眈眈,匪寇四处流窜,朝廷……自顾不暇。我们要想活下去,活得好,就必须不断壮大。”
潘浒话锋一转,“老百姓的力量无穷尽的,今后我们要不断收容各处流民,不断的消化吸收,变成我们发展的坚实根基。”
他说的这番话其实已经踩在了“广积粮、高筑墙、缓称王”的红线上,毕竟在这个时代,拥有军队、地盘、民心,以及一定工业实力,下一步往往就是问鼎天下。
但是,作为穿越者,潘浒对造反当皇帝毫无兴趣。他知道历史的走向,更知道“皇帝”这份差事狗都不干。他的真正目的,其实就是多救活些泥腿子老百姓,再有就是带着这些“穷鬼”们找一条活下去、活的更好些的路。
这也是他广泛任用系统战士的原因之一——这些战士绝对忠诚,没有个人野心,不会怂恿他“更进一步”。有他们在,队伍纯洁,方向不乱。
潘浒声音平静但坚定,“我们的目标,是让更多人活下去,过上好日子。让这片土地,不再有匪寇横行,不再有鞑子掳掠,不再有官府欺压。让百姓安居乐业,让孩子有书读,让老人有所养。”
他看向众人:“你们明白吗?”
厅内众人齐声应和:“明白!”
声音响亮,眼神坚定。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潘浒的深层想法,但他们相信潘浒,愿意跟着他走。
潘家庄西市。
王春生花了五文钱,租了个摊位。他的货物摆开——针线、顶针、纽扣、胭脂、水粉、梳子、镜子……都是些日常小物件,不值钱,但家家户户都用得上。
生意不错。尽管“阿美利肯”商货就是潘老爷带来的,可那些绝大部分都被有钱老爷们买去享用了,普通老百姓也没多少闲散银子花费在那个上面,倒是他售卖的这些便宜货,更受老百姓青睐。
一个上午,卖出去七八样,收了三十多文钱。让他意外的是,这里的顾客讨价还价都很有分寸,不会胡搅蛮缠。而且买完东西,都会说声“多谢”,他也会回一句“客气”。
有个妇人买了两根针、一团线,付了钱,临走时还说:“掌柜的,你这线颜色正,下回还来买。”
王春生笑着应了。
午时,一个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推着垃圾车过来,挨个摊位收垃圾。那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,脸上带着笑,态度和善。王春生把包货的废纸、烂绳头扔进车里,那环卫工还朝他笑了笑:“掌柜的生意不错啊。”
“托您的福,还行。”王春生客气道。
“咱们潘庄,只要肯干,都能有口饱饭吃。”环卫工一边说,一边推车去下一个摊位。
王春生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感慨。这环卫工说话时腰杆挺直,脸上没有卑屈之色,倒像是挺满意这差事。他打听过,环卫队的人每月工钱六百文,包两顿饭,发一身衣服,还有粮油补贴。这待遇,比别处种地的佃农强多了。
下午,街上走来一队人。五个青壮男子,穿着统一的蓝色短褂,胳膊上套着红袖箍,上面写着“治安巡查”。他们腰带上别着一根短棒,走路时步伐整齐,腰杆笔直,精神抖擞。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眼神锐利,扫视着街面。
他们在街口站定,为首的年轻人提高声音喊道:“街坊们注意了!民事处告示:后日开始,集贸市场摊位费调整。短期租赁(一日)仍是五文,长期租赁(一月)优惠,每月一百文,合每日三文多点。具体章程已贴在民事处门口告示栏,大家抽空去看!另,提醒各位,交易须公平,不得欺客,违者罚款、停业!”
喊完,队伍继续巡逻。经过王春生摊位时,那年轻人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,算是打招呼。
王春生连忙点头回礼。
等巡逻队走远,旁边卖炊饼的老汉凑过来,低声道:“那是治安队三小队队长,姓张,厉害着呢。上月东街有俩痞子闹事,被他一人就收拾了,捆了送治安所,关了一天,最后判了个寻衅滋事,罚做十日劳役。”
王春生咋舌:“这么厉害?”
“那可不。”老汉得意道,“咱们潘家庄,没地痞流氓的生存余地。来了,勤恳干活,至少能吃饱饭。敢闹事,嗬嗬……轻则鞭笞劳役,重则押送矿里干一月苦役,最后逐出潘庄,永不准再入。”
王春生点点头,心里踏实不少。他走南闯北,最怕的就是青皮、市井混混。这些人不事生产,欺压商贩良民,官府往往不管,甚至勾结。但在潘庄,这些人没生存空间。
傍晚收摊时,王春生算了算账——今日进货成本四十多文,卖得七十多文,净赚近三十文。虽然不多,但胜在安稳,无需提心吊胆,怕这怕那。
他收拾好担子,挑着往客栈走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,给街面镀了层暖光。街边炊烟袅袅,饭菜香气飘散——那是各家各户在做晚饭。孩童在巷口玩耍,踢毽子、跳房子,笑声清脆。妇人站在门口,呼唤孩子回家吃饭。几个老汉坐在街边石凳上,抽着旱烟,闲聊家常,说到兴起处,哈哈大笑。
一派太平景象。
王春生看着,忽然想起自己老家黄县——虽无大灾大乱,但盗匪时有出没。更有官府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,知县老爷过个寿,都要摊派“贺仪”;衙门里胥吏下乡,白吃白喝还要钱。老百姓都是扎紧裤腰带过日子。
哪像这里,街面干净得能躺人,买卖公平不欺客,夜里敢出门散步,孩子敢在街上玩到天黑。
他原本只是路过,想看看这传闻中的潘家庄什么样,住一两晚就走。
可现在,他改了主意。他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。这里的规矩是多,管得严,但大家都守规矩,反而少了尔虞我诈,少了提心吊胆。在这里做生意,能挣钱,而且踏实安心。
等攒够了钱,在这里租个小铺面,安顿下来。把老婆孩子从黄县接来——老婆在老家替人缝补,儿子十岁,该上学了。潘庄有蒙学,听说免费,还管一顿午饭。
想到这儿,王春生心里热乎乎的。
他加快脚步,往客栈走去。明天,他要去民政处问问,长期租赁摊位怎么办,外地人落户有什么条件。